林参谋此时的眼神,却不在盘面上,而是盯着李云勇在棋子上点动的食指,无声点动的手指,宛如一串串“滴答”声传入他的耳朵,他迅速将这些摩斯电码在脑海中翻译成文字:“红-虎-有-重-要-情-报-向-组-织-汇-报-收-到-请-回-答。”
“明修找道暗度陈仓,李队长这招棋下得妙!”林敬永投子认输,“不过,我输得不服气,要不,咱们再杀几盘如何?”
李云勇听出了林参谋的话外之音,满口答应:“好,我们决战到天亮,非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不可。”
林敬永这次下得谨慎很多,每下一手,都再三考虑。李云勇根本不注意象棋盘面变化,而是盯着林参谋食指叩动发出的摩斯电码:“请-说-我-设-法-转-告-组-织。”
两个人就在“军统”特工眼皮底下,用食指进行着深入的“手谈”。
一旁监视的“军统”特工,看着李林两人兴致勃勃,一盘又一盘地下着棋,觉得索然无味,坐在船舱外面昏昏入睡。
李云勇抓住这个宝贵时机,向林敬永汇报了这次营救“百灵”获得的很多重要情报,也汇报了预四师在敌后开展游击战、建立敌后根据地的情况,还有傅正范本人的进步思想,“恳-切-希-望-组-织-上-能-够-派-人-进-一-步-做-傅-正-范-的-政-治-工-作-力-争-将-预-四-师-转-变-成-我-党-领-导-的-武-装-成-为-鄂-西-的-吕-正-操。”
林敬永非常感动。他已经得知了这次营救行动的最后结局,李云勇在经受了失去情人的痛苦的情况下,还为组织收集了这么多重要情报,他深情地看着眼前的李云勇,”我-会-将-这-些-情-况-如-实-报-告-组-织-请-放-心。”
“不下了!我累了。”李云勇如释重负般地放下棋子。就靠在船舱上,闭上眼睛,很快就发出鼾声。
从昨天开始,这一路急行军,他没有得到片刻休息,实在太累了。
林敬永站起身来,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军毯,轻轻地披在李云勇的身上。
第二天,李云勇一觉醒来,还是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要和林敬永继续大战三百合。
经过昨夜一夜的“折磨”,负责监视两人的特工也放松了警惕,兀自下到底舱去蒙头大睡,李林两人终于可以面对面小声交谈。
“林参谋,训练基地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李云勇问道。
“你走后的第三天,海外进口的新装备就进入了训练基地,全是最新的美国货--有最新的M1半自动步枪,还有汤姆生冲锋枪。几天后,当同志们掌握了新武器的性能、爱不释手时,封教官突然拿出一叠‘保证书’,说这些装备和接下去的行动都涉及到国家机密,新四军教导队官兵每个人都必须在‘保证书’上签字,这样才能继续使用新装备,进行下一步训练。”林敬永汇报道。
“保证书具体内容知道吗?”李云勇接着问。
林敬永想了一下:“保证书主要内容就是反悔受了苏俄鼓动蒙蔽,愿意重新投身于国军,信奉;三民主义‘,为领袖和民族而战。”
“这就是‘自首书’!”李云勇哂笑道,“这个阴谋不高明,同志们很快能一眼识破。”
“如果是‘军统’特务拿来‘保证书’,这个阴谋不一定能得逞。”林敬永接着说道:“但这个封教官,洗脑的确有一套:带着两个手下,尤其是那个叫‘梦婕’的特工,和教导队一起训练,摸爬滚打在一起,同志们对他一点都不反感,反而有一种信赖的感觉。所以他让‘梦婕’分发‘保证书’,同志们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有些识字不多的同志,还让‘梦婕’逐句解释‘保证书’的含义。”
李云勇顿时警觉起来:“我从傅师长那里得知,这个‘封教官’,很可能就是文夕大火中因渎职被处决的长沙警备司令酆悌。”
林敬永不相信的反问道:“既然被处决了,怎么又会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军统’玩这个‘瞒天过海’算是家常便饭了--枪决时随便找个替身,就把真身换了下来。只是如果‘封教官’真是酆悌,那我们就遇到强劲的对手!”李云勇小声说道。
“我一直在空防司令部工作,对陆军将领不熟悉,不知道这个酆悌,有什么特殊本领。”
“酆悌是黄埔一期生,和王树明、傅正范都是同学。当年在黄埔军校,可谓文武全才。是国军第一号政工专家,极擅长宣传鼓动和心理战术,对我军的政治思想工作也有深入研究。我猜测,让‘封’教官来训练教导队,本身就有软化拉拢教导队的意思。如果我们不采取针对措施,这支教导队很可能会脱离党的领导,成为‘军统’手中的一把利剑!”李云勇不无担忧地说,“教导队几位骨干,陈贵水太犹豫,张五娃好冲动,他们的斗争经验和社会阅历都不足,只能寄希望于‘伙头王’这位老同志了!”
“但我有确切消息,第一个带头签‘保证书’的,就是‘伙头王’!而且,据‘伙头王’公开宣称,他是亲眼看到了你亲笔‘自首书’才签字的!”林敬永表情复杂地看着李云勇说道,“作为个人,我自然相信你对党的忠诚,但作为组织程序,我希你能如实向组织解释清楚你的被捕经过,还有‘自首书’的真实背景。”
李云勇钻出船舱,站起身,环顾四周,乌篷船上,除了艄公,只有一个“军统”特工百无聊赖地坐在船头钓鱼。他走向船尾,在特工的注视下,向江中长长地撒了一泡尿,心满意足地回到船舱。
确定周边没有敌人偷听,李云勇正色道:“林敬永同志,我以党性保证,我以下汇报完全属实:一是我个人被俘以来的情况;二是我的一些怀疑,请你完全记在脑子里……”
机帆船又经过一天一夜的水上行程,第二天旭日东升时,躺在船篷里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李云勇,突然听到一声洪亮悠长的“吼吼”呼喊声。他整理好行装,走出舱门,清凉的江风吹拂下,小船正破浪前行。远远地,前方航道上出现了一个江心岛,那正是此行的目的地--广阳坝。大家经过了一路提心吊胆的跋涉,快要回到熟悉的地方,都兴奋地站在船头眺望、招手。
当乌篷船缓缓靠上广阳坝码头,却是一番肃杀得景象--岗哨林立,驻马纵横,机枪待命,防卫森严。
李云勇和林敬永刚一下船,立刻就有几个持枪的宪兵围了上来,不由分说,将两人解除了武装,簇拥着进入了一个迷彩的军用帐篷里。
“报告长官,李队长带回来了。”林敬永一进帐篷,看到正在和戴笠商议的中将长官,立即报告。
“林参谋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中将长官转过身来,一边招呼着林敬永,一边走向李云勇,“你就是叶希夷的警卫员李云勇吧?你好,我是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
“周将军好!”李云勇立正敬礼。
“李队长请坐!”周至柔客气地说,“这么急着将你敌后调回来,是因为基地出了一些状况,危及到了党国的根本利益。雨农,你将具体情况,向李队长通报一下。”
“李队长,我很失望!国府如此善待贵军,想不到在国难当头,重庆百姓饱受日寇轰炸之苦时,贵军部分队员竟然不顾民族大义,做出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戴笠一开始就先声夺人,占据了道德高地。
李云勇一言未发,静静地听着戴笠的陈述。
等戴笠说完,李云勇明白了事变的原委:果真出在张五娃的身上!
当封教官让从敌后回来的张五娃签“保证书”时,原本顺利的工作,却遇到了大麻烦:张五娃勃然大怒,将“保证书”撕得粉碎,直接甩在封教官脸上。当封教官说李云勇也签了“自首书”时,原本一直为李云勇担心的张五娃更是怒不可遏,他武断认为国军以防疫为借口,软禁了李云勇,于是,乘着自己手上有枪支弹药,武装劫持了封教官,还进一步挟持了闻讯赶来调停的王树明,退守进了模拟的“宜昌航空基地”,以那些模拟建筑为屏障,与“军统”特工和闻讯赶来增援的空勤团特务连进行武装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