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德的死,在偌大的王城里,悄无声息,甚至不曾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这便是龙淼的性格,他的恨,会把一个人所有的痕迹抹掉。
凉都从红红火火的喜庆,变成了如坠冰窟的地窖。
慕容绵绵和龙淼都在承受着难以容忍的失去,而更多的人,是在恐惧和惊慌中等待。
秦依依被打入了冷宫,她和李幻沉默的对坐着,桌上放着一盏壶,壶里是龙淼赐的毒酒。
秦依依穿得很隆重,逾越了她身份的隆重,她微微垂首,似看非看的瞟了眼李幻,这是她最为妩媚的动作。
李幻笑笑,准备拿起杯子。
秦依依却扬手打翻了,他手中的杯子说道:“这件事,既然发生了,自然是要死人让陛下出出气的。”
李幻拿着壶,准备自己斟一杯说道:“这是自然。”
“可是,只要死一个,让他出够气就可以了。”秦依依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幻道。
李幻沉默的看着壶,轻声说道:“我明白了。”提起壶来,倒了一杯给自己,李幻又端起杯子来,秦依依却按住他的手,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她是狭长温婉的丹凤眼,她看着李幻道:“表哥,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你替我担着,这次,就让我来吧。”
李幻睁大了眼睛,看着秦依依,端着酒杯的手更加用力。
“表哥,等我死了,你去求慕容绵绵,你帮过她,慕容绵绵的为人,一定会救你的,普天之下也唯有她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
李幻看着她,惊骇、痛苦中搅着一丝甜蜜。
“待我死后,表哥在送如意的美人给陛下,一定会继续得到王室的庇佑的。”秦依依笃定的说道,她拿杯子的手加了力,李幻却不肯松手,他还是带着那份散淡悠然的笑,可是眼中却流出泪来,他缓缓道:“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秦依依伸出手轻轻拭去李幻眼角的泪水,说道:“不过是一杯毒酒,在香甜,也是害人的东西,表哥,你就随它去吧。”
“依依。”李幻忍不住啜泣起来,哽咽道:“就让我,就让我在护你一次吧,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他用自己的手紧紧攥住秦依依放在她脸旁的手。
“表哥,天下人都说你最会算计,可我看你真是傻的,你那么精明,怎么会不懂丢车保帅呢,死了一个秦依依,李家还能供出更优秀的女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依依,你从来不是一颗棋子。”
“从我秦府家破人亡的那一天开始,我在母亲极力的保护下,从她的尸体下爬出来活下去。“表哥,我们颠沛流离时,连过冬的炭火和衣服都没有,天寒地冻,我们盖着一条棉被,冷的不能入睡,你让我抱着你的背入睡,表哥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高人一等,我抛却了自己所有作为人的感受,才有了我今天的地位。
“表哥,我们不能没有家族,我们的弟弟妹妹,我们的亲人,他们会因为我们的任性,在经历一次我们的痛苦,到最后,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多少年了,她在后宫苦心经营,殚精竭虑,她做的并不好,也早就迷失了本心,她会不遗余力的杀死任何一个有可能威胁她的人。可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永远记得她曾经单纯善良的样子。
“依依,你的不好,都是因为,我太无能,无法保护你。”
青梅枯萎,竹马已老,后来爱上的人都像你。
慕容绵绵听到秦依依死去的消息时,麻木的心微微跳动了一下,她看着由苏锦时引进来的李幻,她的手轻轻拨弄着从神龙架唯一幸免出来的鸠身上,细细拨弄着她的羽毛。
“李幻。”慕容绵绵多日没有说话,声音嘶哑的不像她,苏锦时都吓了一跳,忙打了水来给慕容绵绵喝,心疼的说道:“你何苦这么糟践自己。”
李幻抬起头来,心里有些紧张,他现在很怕死,他不敢死,他的命,是秦依依的命换来的。
慕容绵绵喝口茶说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掉,是什么感觉?”
李幻原本是个潇洒写意极优越的人,可此刻的他,发如柴草,嘴唇干裂,粗糙的胡茬挂在脸上,衣服不但皱而且脏,散发着混合着酒臭和腐肉的味道。
“我不知道如何说,但我想应该就是我现在这般了。”李幻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冷静。
“秦依依是你的命?有人拿走了你的命?你恨吗?”慕容绵绵依旧声音平稳的吓人。
“恨。”
“那你知不知道湖心雪也是我的命,那些村民,他们何其无辜啊,我神龙架出了那么多草药,就该被烧尽吗?我师姐,救了一辈子人,就该遭到如此报应吗?李幻你为了秦依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把他们都害死了。”慕容绵绵声音突然拔高,恨不能杀了他一般,眼睛通红。
“我只是派人找了龙脉,驱逐了村民,并未下杀手,我根本没来得及动手。”
“这点我可以证明。”苏锦时忙说道:“而且我觉得这件事,迟灵儿才是最有可能的人,她第一个发现湖心雪的尸体,绵绵,迟灵儿不会武功,却是一众高手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只有一种可能,人是她杀的,而且她一定有个很厉害的帮手,那个帮手武功奇高。”
“依依从太后那里得知,陛下要对神龙架下手,透露给迟灵儿过,迟灵儿便说道,一定要杀了湖心雪,才能让你和陛下彻底反目。”李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