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芙蓉坐了起来,一张手臂,竟是环抱住了他,轻声说:“突厥人善骑射,别去和他们马上较劲,去训一支双刀
精兵,作战时,只顾砍马腿。伯言,听我的,没有错的。”
裴钰足足怔有半柱香之久,仅剩的右眼之中滚出热泪两行,忽然紧紧回抱住她,声音哽咽到沙哑:“蓉儿,你回到了十年前,和我在塞外作战的时候,对吗?”
那个时候的他,年少,意气风发,以为打了胜仗便是赢了一切,包括她的心。
武芙蓉是七年前的武芙蓉,听不到七年后的裴钰在说什么。
她的嘴里喃喃说出的,始终是大漠,风沙,敌军,以及十几岁的裴钰。
裴钰曾从地狱中爬出,一路寻她而去,嘶声力竭质问过她到底爱不爱他,她说一切都是伪装,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觉得恶心,那时他万念俱灰。
可真相是她爱他,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爱意从未改变。
她只是不爱后来的他了。
终于,裴钰得到了迟到三年的答案,可已心如刀绞,痛彻心肠。
连失眼之痛都未曾流泪的帝王,此刻竟紧搂住怀中女子,像得到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孩童般放声大哭起来。
武芙蓉感受到颈间潮湿,手攀上他的脸颊,摸着他脸上的泪茫然道:“伯言,你哭了吗。”
“你哭什么啊。”
“打仗打输了么?”
他摸着她的手,抬眼看着她,轻声笑道:“是啊蓉儿,我打输了,输了。”
一倾身,吻住了她。
他们二人,恨比情多,很多时候,连吻都混合着血腥,不像对有情人在缠绵,倒像两头野兽在相互撕咬。
唯有这次,这仅仅一次,是混合着泪水的吻,裴钰的泪水。
……
日上三竿,殿中通透明亮。
武芙蓉呼出长长一口气,终于缓慢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衣物很完整,被褥也干燥,但身体的异样,加上不断涌上脑海的昨夜种种,哪里都在提醒她,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渴不渴?”坐在床榻边沿的人,终于等到她苏醒,张口轻声问她。
武芙蓉微微摇头,双目木然望着锦帐之上,眼中半点情绪没有。
裴钰见她这样子,有点不安,但又不愿上来便将姿态摆到最低,便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道:“你那盅血燕被人投了一味情毒,所以才会变成那样。昨晚上,你就当朕是趁人之危吧,但寻死觅活是没用的,朕还得用你将上官朗引出来,你要是敢寻死,朕抓住上官朗,定将他五马分尸,朕说到做到。”
武芙蓉不言不语,依旧维持发呆的木然模样,直过了很久,才眨了一下眼睛,喃喃道:“幸亏没给盈盈喝。”
裴钰有点愣,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平静的反应,转脸痴痴看着她。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冷笑了声,声音盛了些讥讽:“你这后宫是真有意思,别人都是等不及争宠固宠,你这里倒好,弄出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投给我一个无关之人,逼着我去和你睡。”
“恐地位不稳,想借腹生子。”裴钰一语中的。
这下武芙蓉即便不问,也知道是谁干的了。
后宫其他妃嫔同为世家之女,有子弊大于利,只有她姓武的一个局外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利用。
“有证据吗?”她问。
“没有。”他说。
武芙蓉闭了眼,缓了很久,疲惫张口:“裴钰,我真的很累了,咱们干脆将话搬到台面上说吧。”
“我可以帮你将上官引出来,但我要你放过他一条命,我可以留下随你怎么处置,但我的女儿和我的夫君,必须要团聚,平安离开。”
裴钰听着“夫君”两个字,只觉得双耳刺痛无比,暗中攥紧拳头,冷声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朕有那个胸怀,去宽恕一个行刺朕的乱臣贼子。”
武芙蓉笑了,睁眼看着他的侧颜说:“别装了。”
“如果真是行刺,你大可昭告天下,让他上官朗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骂,可你没有,你甚至刻意压制了消息,只派人在民间四处搜查,连押送我进京,也是用的诓骗这种招数。试问如果他真的是行刺,你为什么不直接抄了上官家?那样多方便省事。何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你的性情,如果单单只是行刺,你根本不会对这件事上付诸太多精力,能让你这么做的,只会因为他的存在,确确实实威胁到了你。”
“让我猜猜。”武芙蓉轻言慢语,眼神却逐步锐利,“从我搬到偏殿至今,便见你所下达的旨意多为口谕,连当初在陇西,汪有为千里老远赶过去,所传达的也是口谕,明明你也知道那些世家大族只认圣旨,口谕难以差遣,却还是那么做。所以你之所以这么急着抓到上官朗,是不是因为他——”
“带走了传国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