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伯言你欺人太甚!”
“就欺负你怎么了?”
片刻之后,璇玑府暖阁中。
武芙蓉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人,手撑着锦缎被面坐起来,双颊绯红,喘息点点。
她品着舌尖上的滋味,后知后觉皱起眉,抬脸询问:“你喝什么了?”
裴钰伸手,指腹蹭了下唇上香脂,凤眸中欲气未褪,仍在武芙蓉微肿的双唇流连,声音带些干涩的哑意,低低笑道:“鹿血。”
猎场拔得头筹者,饮生血庆贺,历来如此。
武芙蓉显然忘了那出,听完顿感不适,白他一眼动手整理被揉乱的衣襟,恨恨斥出声:“饿狼。”
“爷再饿也只贪你这一口肉。”裴钰再度俯身,修长手指给武芙蓉系着颈下衣带,神情专注,难得的安静。
他的双眉漆黑浓长,走势凌厉,眉尾直飞双鬓,因身怀胡人血统的缘故,瞳仁颜色比常人淡上许多,站在阳光下是宛若兽瞳的赤金,若处在背光时分,便是可称得上一声“温良”的琥珀之色,甚是无害。
恰如此时此刻。
武芙蓉看着他,不知怎么,忽然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骄阳似火的午后,太守府偌大的花园中,耳旁是奇珍异兽的嘶叫。
少年坐于正中交椅之上,左手指尖在楠木把手上不耐地逐个叩击,右手握拳撑颏,脚下是跪了一排的下人,以及一只被铁链束缚的,半死不活的鹰。
听到通传声,他的眼皮掀起,直直瞧向被带来的少女,神情语气俱是冷淡——“你说,你能驯鹰?”
那时候他们二人都有很大的烦恼。
武芙蓉的养父上山狩猎被猛虎袭击,受了很重的伤,养母悲痛欲绝,也跟着倒下,家中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更别说请郎中治病开药。无奈,她只能将目光放到告示墙上,看有哪里招工。
恰逢天下大乱,皇帝北巡遭突厥围击,太原太守裴忠领兵救驾,长子裴韶随父出征,次子裴钰镇守太原。
裴钰不甘心留在太原。
碰上的鹰性子也烈,熬到只剩一口气也不愿吃肉低头。
武芙蓉那时穿越仅一年,被养父母保护得很好,从没对人跪过,所以她也不跪裴钰,就静静回望那双戾气翻涌的眼睛。
胡人的瞳仁都淡,带层金辉,隔着距离望去,与鹰瞳无异。
她说:“是,我能驯。”
没人吩咐,她径直走到那只鹰跟前蹲下,伸手将鹰爪上的铁链解开。
原本奄奄一息的雏鹰顷刻恢复生机,张开破败的双翼展翅高飞。
裴钰震怒,压抑着火气问面前不知死活的少女:“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武芙蓉起身望天,仍是副清清淡淡的神情,瞧着雏鹰飞走的方向,语气也一如方才冷静:“我知道,我在帮你驯鹰。”
“你!”
未等裴钰再开口,她说:“你们都是怎么驯的,先饿?再关?再吓?等把它的野性与锐气都磨光,不再想回到天上,对着你流露出摇尾乞怜的神情,这鹰就算训成了?”
“不然呢。”裴钰没好气。
“没有不然。”武芙蓉道,“流传那么久的法子,自是有它的道理。但我听我爹说过,这万物生灵没有谁是活该对谁低头的,鹰能为猎人捉兔逐鹿,人就该将鹰当成伙伴而非工具,人不能去过于折辱自己的伙伴,就像不能折辱自己的手足,关也关了饿也饿了,若仍是不屈,那不如放手一试,倘若它与你有缘,那它自己就会回来找你。”
裴钰听后冷笑:“那它若不回来呢?若本公子就是想逼它就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