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落在矮桌上,衬得带了点儿清晨露珠的桃花愈发明艳时,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宿醉的后果,除了头疼脑昏,当然还有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要保持好形象的淑女。看,迟苏醒来的时候,先是在床上滚了半圈,脸埋在被子里眠了半晌,待意识跟上了行动,她才抻手抻腿,舒舒服服结结实实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起身揉两下眼睛,再张大嘴巴打哈欠,向后一仰,听见骨头“嗒”地一声,舒展爽了,这才慢悠悠地找鞋子穿。穿好鞋,闭着眼睛洗了脸刷了牙,听见外头的喜鹊挂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聊天,这才伸手半挡着阳光,缓缓睁眼。啊,又是美好的一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深呼吸一口气后,正拿起衣服准备穿上的迟苏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天到底美好在哪里。她低着头,先是伸手摸了一下原先被白绫覆盖的眼睛,此刻入手的感觉是一片空白。接着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衣裙,是湖蓝色的。随后把衣裙放下,扭头看向被树叶挡住,隐约漏过来的阳光。“我……能看见了?”迟苏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迟疑地将手腕放在自己唇边咬了一口,“嘶,挺疼的呀!这……不是梦?”她愣住了。眼睛痊愈了?眼睛痊愈了。眼睛痊愈了!惊喜又激动的心上蹿下跳,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一样!迟苏颤抖着手三两下把衣服穿好,身子僵硬地朝外头走去。等一下,等一下。她定在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几下以后,行动才跟上心情,猛地一下原地蹦起来,拎着裙子就要跑出去!我眼睛能看见了!我要告诉云致,我要告诉他,我的眼睛可以看见啦!我要看看他的模样,我要自己的眼睛里满是他的那一刻!我要拉着他跑出去,我要勇敢地迈出这一步,追逐他!迟苏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她只是想现在就见到云致,然后,然后……然后怎么样呢?大概是思绪散发得太快,终于在意识触碰到某一个角落的时候,她猛地停下了脚步,堪堪站在离院子的大门一步之遥处。喜悦漫过头顶后,又仿若肆无忌惮地拍打海岸的风浪,一瞬间就回到了大海,一切归于平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却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细嫩的掌心,微微黯然:我的眼睛真的痊愈了。她回想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精心发展的一切,不管是流苏阁,还是那套刚买下来的房子,那些都是她替自己留的后路。她那时就在想,等有一天,她的眼睛好了,她就要从云府搬出去,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里,然后对照着列出来的清单,把这些天她在云府的所有花销都还给云致。所以,她是不是该走了?太阳渐渐挪到了头顶,烘得她微微发热。再抬起头时,她释然一笑。只不过是搬出去而已,又不是再不见云致了,只要她想,他也不介意的话,她还是可以天天往这里跑的,对吧?忽略掉心里那点儿稍微有点儿作还有点儿白莲的不好受滋味,她转身回了屋子,拿起镜子前的木梳为自己梳了个喜欢的发髻,好生打扮了一番,确定自己现在是美美的,她才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尽量放慢脚步朝着云致的院子走去。现在这个点,他应该是准备吃午饭,然后休息一下再去义诊吧?嗯,应该没错了。可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走出自己的院子,便看见一人拎着医药箱走了过来。那人穿着洁白无瑕的长袍,竖着最简单的男式发髻,腰间垂着一枚模样甚是好看的镂空玉佩,剑眉星目之下,是一双温和与疏离兼并的眸子。迟苏轻轻蹙了蹙眉,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她以为,拥有这样奇怪气质的人,该是长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虽然他的模样已是俊朗,可配上这样的气质,属实说不上来契合。可当那人走到她跟前,淡淡的清冽竹香温柔地拂过鼻翼时,心里再多的难以理解也瞬间抛之脑后。她对上他的眸子,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唇角微扬的模样,星星点点的笑意荡漾开来:“云致!你瞧,我能看见你了!”云致看着她干净得纤尘不染的眸子微微出神,一时间竟忘了言语。他想,他说对了,她的眼睛,真的好美好美……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尤其她对着自己兴奋地笑着,眉目弯弯,像是天上不可触摸的月牙儿。大抵这世间最明媚的颜色,都敌不过她简简单单轻盈一笑吧!“迟苏,恭喜你。”他轻轻地说道,语气平静,而这里面本该蕴含的无数喜悦和心动,被悉数藏在他失神的那一瞬间。迟苏侧开身请他进了院子,却好半天没想出来该同他说些什么。曾经看不见的时候,她还能落落大方地同他说笑,而今看见了,倒似乎变拘谨了。“嗯,云致,你吃午饭了吗?”刚问出口的话,她就恨不得立马收回去。无他,她总觉得问这样的问题虽然很正常,但是此刻看起来真的很俗。她紧张又小心地去看他的神色,却见他似乎笑容更加明显了。“没有。”他将医药箱放在手边,和往常那样执起她的手,一边替她把脉,一边笑道,“我想你应该醒了,怕你昨夜的酒意还未完全退去,便过来看看你。”他煮的醒酒汤,怎么可能会让她酒意未消呢?这么说,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想看看她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的模样。说到喝酒这事儿,迟苏微微赧然。即便不记得昨夜耍酒疯哭了许久,但只喝醉在外头还要麻烦他去寻她一事,就怪不好意思的。“昨夜还真是多亏了你。”她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食指,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我也没想到,只不过喝了一壶酒,就,就醉了……”云致不禁失笑,大概是又想起她昨夜哭成花猫脸的模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