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子时之后,可见我身旁这位公子出门?可见我们房内窗前灯火?”
小二挠了挠头,回忆道:
“前日亥时三刻起我和掌柜一直在一楼前台算月账,子时见萧公子归来,之后并未见他再出门。只见二楼贵客厢房内烛火通明,直至寅时一刻方才熄灭。”末了,他又补充道,“我家掌柜亦可作证。”
如此,便是铁证如山了。
高易坐在高堂之上,只觉后背湿汗涔涔。他自知辩无可辩,也来不及将驿站小二和掌柜即刻抓捕拷打再迫使之串供。他素来以为自己已算得几近全面,毫无破绽,但总有一人谋算得比他更近一步。
大势已去。天时地利人和,那么好一副牌,竟被他打得稀巴烂。张公若在场,怕是会气得当下取了自己项上人头。
正当他愁苦之时,忽见李熙潮站起身来。高易似是抓住了救星,他的侄儿不明身死,以他定川侯的性格,必然不会对疑犯有所包容,就待他开个金口,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谁成想,李熙潮说的话令高易差点跌坐在地:
“我所认识的萧公子,断不是会为了一己私欲随意取人性命之人。我与萧帅神交多年,亦愿意相信其子的为人。朔方和河西,一向同气连枝,不会因此生了枝节。还请在座各位,与我协力寻得真凶。”
其言一出,如一锤定音。
听到后半句,高易得了喘息的机会,正准备继续邀功,对李熙潮赶忙一拜,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辰霜夺了他的话,说道:
“不必劳烦各位大人,前日我已验尸探得,李炎逸死因并非坠马,而是中了毒针。”只见她手中两指之间,赫然有一根极为纤细的长针,她接着说道,
“李炎逸坠马不假,头骨裂伤不假,但真正的致命伤,在于其大椎穴上一寸、枕骨下半寸被此毒针刺入,毒液恰逢骨骼裂隙从而迅速渗入全身至五脏六腑,此乃死因。”
四座闻言皆惊,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李熙潮的眸色漆黑如化不开的浓墨,一声低音惊醒众人:
“传仵作。”他的声音虽不疾不徐,但俨然透着一股彻寒之气,“开棺验尸。”
高易闻言,急哄哄唤了侍从,岂料不一会儿侍从连滚带爬回来,神色慌张声音凄厉道:
“大,大人!衙内仵作服毒自尽,刚发现时,断气已多时了!”
“荒谬!”高易还来不及应对,耳边就传来李熙潮的怒吼。定川侯在外人眼中向来是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从未见他如此之状。高易慌乱中一时没理清头绪,倒是腿脚有些发软。
此时,建南冯昭上前一步,言道:
“建南军此行中有一随行医官,曾为仵作出身,如有必要,可请一验。”
“请!”李熙潮即刻应允。
不一会儿,建南军医被请上堂前,他刚得知自己要验的人竟是定川侯之侄,不由内心惶恐,见堂前各位大人皆是怒目相向,或轻蔑或敌视的眼神,令他执具之手,不由颤颤巍巍起来。
“你不要怕,放心大胆地验尸便是。无论结果如何,与你都无甚关系,无人会怪罪迁怒于你。”长风觉察到他的紧张,出言宽慰道。
片刻之后,这位仵作给出了结论:
“头骨虽有重伤,但不至死。死后三天眼圈发黑,口鼻有赤黑色血,确实中毒之相,再者枕骨下方有细微伤口,确与这位姑娘手中细针相匹配。”
固化的格局已然起了波澜,枝节横生。高易跌坐于身后的太师椅上,随即想到了什么,指着辰霜骂道:
“这妖女手中有凶器,必是凶手无疑。来人呐,给我绑起来押下去听候……”
“我看谁敢?”长风喝住了来人,将辰霜护住身后,对着堂上的高易轻蔑一笑道,“我和辰霜姑娘与炎逸兄仅在刺史府有过一面之缘,且身体发肤与其从未有过接触,再见便是前日别院验尸,如何下毒?况且,能在枕骨下毒针的,必定是死者朝夕相对的身边之人,方能让其无所防备。与她何关?”
长风话音刚落,只见李熙潮沉着脸一摆手,顷刻间重重甲兵不知从何方涌入,将堂内众人团团围住,执戟列阵,于堂前待命。
在座之人皆大惊失色,崔嗣反应最快,瞬间从坐席上弹起,指着李熙潮的鼻子愤然骂道:
“我乃圣上亲封的一品军侯,大胆小儿竟敢兵刃相向围困于我。我们走!”待他往前一步,却见胸前已抵上了尖刀,而眼前手执之武器的兵士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你!好你个李熙潮!你这是要造反吗?”崔嗣想到亲兵仍在府外,远水不解近渴,不由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定、定川侯这是何意?”高易虽知大势已去,仍在试探。
这些人从未一向行事沉稳低调的定川侯做出如此举动,纷纷大惊之色,可面对长戟尖刀,无人敢再多说一句。
李熙潮并不作答,只是随手摆动腰间雕金镶玉的配剑,剑柄与他玉带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鸦雀无声的堂前回响,显得煞是渗人。
他随即抬眸扫视了一圈众人,一字一句说道:
“凶手既是与炎逸有过接触之人,在座皆有嫌疑,且需我一一排查才好。”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