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皇帝起身走到武令媺面前,把她按坐回椅子里,抚着她的肩头轻声道:“我儿,你好歹替你经不起惊吓悲痛的年迈父皇想一想,三思而后再行事!”
“父皇龙马精神,哪里就年迈了?不过儿臣知错,下回一定改。”武令媺咬咬唇,做低头认罪状。其实她不想让皇帝伤心担忧,但实情不能告诉他。
“下回?还敢有下回?!”皇帝没好声气地说,“记住,你下回再敢亲身犯险,父皇就重重地惩罚跟着你出去的人!罚他们月俸,打他们板子,让他们替你受过!”
武令媺顿时苦起脸,又是卖萌又是撒娇又是讲小笑话,老半天才哄得皇帝重开笑颜。父女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她才被皇帝打发去长乐殿安置。
走到门边,武令媺突然停下脚步。对随时等候传召的季良全说:“良全公公,我从庄子里带了风干的野味回宫。孔嬷嬷最爱吃风兔风獐子,回头你派人到长乐殿取些带给她。”
季良全微怔,随即躬身行礼,感激地说:“多谢公主惦记,贱内在家中也时常挂念公主。请恕奴婢僭越犯上之罪,殿下您真是不该以万金之体去冒险。奴婢听着都心惊肉跳。凡事都有皇上呢。殿下您尽管享福就是了!”
武令媺抿嘴笑笑,谢过季良全的关心,离开长青殿。季良全目送她身影消失。提起袖子抹抹眼睛。
皇帝便笑道:“你带话给孔宜人,这回公主要教宫人学会新式记帐法,朕让她和江满庭暂时回宫帮着公主训导。那些个在宫里焦熬了这么多年的老货,多的是法子出工不出力。朕还指着她们替公主去冲锋陷阵。可得好好调教。”
季良全二话不说大礼参拜,给皇帝磕头道:“奴婢多谢皇上开恩。多谢公主慈悲。奴婢那口子整天愁眉不展,奴婢瞧着也是心烦。如今再得了差事,阖家安宁矣!”
“平身吧。”皇帝淡淡地说,“孔宜人服侍先皇后和先太子年头久。不曾有了新主就忘记旧主的恩德并非坏事。只是她实在不该过问继嗣的大事,这失了奴婢的本份。若不是玉松儿替她求情,你知道的。朕不会留情。”
又给皇帝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季良全才站起身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说:“奴婢轮休回家就狠狠修理了她一顿。不光是她的,就连奴婢这么多年的体面,也全叫她的愚不可及给弄没了,她实在咎由自取!”
“你知道就好,不枉朕想着给你留三分颜面。”皇帝轻轻用手指敲着桌子。沉闷的叩叩声让季良全想起三军出征前的擂鼓之声,杀意凛然。
“玉松儿参知政事的时间还短,尚看不出水下混浊程度。此番贪墨之案,远远不是明面所示的那么简单。”皇帝蓦然冷笑,“自十月份圣手那弟子进宫给朕诊脉开方子,他们大约以为朕的身体已经垮了吧?!哼!真是好得很!”
季良全微声道:“陛下,是否已经到了收网之时?”
“嗯。”皇帝缓缓阖目,掩去眸中冷厉森寒光芒,低声道,“朕看了这么多年的戏,也该到了评点评点戏文好坏的时候。那些不孝子,竟是真以为朕万事不管了吗?!乌义。”
暖阁天窗忽然打开,从重重屋梁间飘飘然落下一人,正是在两年前终于转正的内卫大提督乌义。给皇帝行过礼,他安静地听候命令。终于要收网了,他也很高兴。
“内卫肃清之事,必须办得干干净净。”皇帝坐在龙榻之上,眼睛似睁未睁,语气平静地吩咐,“尤其是那些对朕已经不再忠心的内卫,不可放过一人。若办不好,你便提头来见!即刻飞鹰传讯给北境蛇卫档头,令他收网。”
乌义心中凛然。蛇卫专司刺杀之职,皇帝陛下不循审案程序便要直接取人性命,恐怕还另有深意在内。他虽然是内卫大提督,但北境三州诸郡县的蛇卫向来由皇帝亲自掌控,此时要动手杀人,他并不知详情。
皇帝又下达了几条命令,有给内卫的,也有给朝廷六部的。乌义走后,他打了个呵欠,倦色浮现,吩咐道:“去把小颜郎中给朕开的养生汤煎一碗来,朕还有几份奏章要批。”
季良全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连声劝道:“皇上,皇上唉,您也要顾惜龙体。都这么晚了,奴婢服侍您休息吧。公主殿下若是知道您如此劳神,明儿又得唠叨您。”
近两个月,为着孔宜人在公主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季良全每日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办事,唯恐惹皇帝不快。直到今天借着公主的言语,皇帝明着摆出不再计较前事的态度,他才敢像以前那样出言劝说。
皇帝给季良全面子,也有怕了女儿无敌唠叨*的缘故,竟然没再坚持去办公。他喝了热乎乎的药饮,又在灯下看了会儿史书,也没叫嫔妃来侍寝,挺早就睡下了。得把身体养好了,才有精神看戏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