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连连道好,又怕自己过于直白吓着人家姑娘,忙换了个含蓄的口吻,笑道:“婚姻大事非同小可,是该好生计较权衡才对。小娘子,那日我去汤枢使府上拜会了周大娘子,这事你知道了么?”
明妆脸红起来,赧然点了点头。
姚氏一看她的模样,顿时有了信心,再接再厉道:“小娘子,你与二郎相识多年,知道他的为人。他虽是年长你几岁,但男人大些好,大些懂得疼人,将来一定会好生护着你的。我也不是自卖自夸,但我敢打包票,这世上没有一个男子比他更在乎你,还请小娘子不要只拿他当兄长,往远处想一想,往深了想一想,千万不要平白错过眼前人。”
明妆先前得知姚娘子提亲,也只是听鹤卿口头上说,今日是实打实地当面提起了,羞怯之余又平添了一份底气,心下也知道,这辈子大约除了李判,自己不会嫁给第二个人了。
于是轻轻回握一下姚氏的手道:“我很感激他长久以来的看顾,姚娘子的意思我也明白了。”
多余的话她没有再说,毕竟女孩子家还是要自矜自重的,但仅是如此,姚氏便已经心里有底了,低声直呼神天菩萨,“我们二郎有救了,小娘子是他命里的救星。”
明妆抿唇笑了笑,待姚氏又去招呼贵客时,抽身从酒阁子里退了出来。
这一排阁子是临河而建的,晚间的上京很闷热,但因有河风吹来,比起白日要凉快许多。
檐下灯笼高悬,照得长廊之上隐隐绰绰,她站了片刻,余光扫见廊庑尽头有个身影在暗处站着,看那轮廓,就知道是他。
也不知他在那里等了多久,怎的连宾客都不招呼了吗?明妆转身望过去,他没有挪步,仍在阴影处站着,只有那青白玉的袍角被风吹拂,偶尔在光波下漾出一点涟漪。
廊庑尽头的阁子里没有点灯,想是常年包场的贵客去赴别人的宴,今日闲置了。明妆等了等,他不愿意过来,那就只有自己过去。
一步步走向他,听得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但步履从未如此坚定过。渐渐地,看清他的眉眼了,那幽深的眼睫低垂,不知藏了多少心事。
大约因为尴尬,他苍白地辩解:“阁子里人多,还是外面凉快些。”
明妆没有应他的话,直愣愣问:“你昨日为什么送那些东西过来?”
他分明踟蹰了下,“正好出城巡营,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设摊……”
&ot;还买花。&ot;
他愈发局促了,半晌点头,“我看那花很好……”
可惜她不领情,蹙眉道:“好什么,香得我一晚上没睡着!”
她从未这样和他说过话,语气里透出许多困扰和不耐烦来,他的心沉下去,隐约知道了结果,她应当是很重视汤家这门亲事,所以彻底打算与他划清界限了。
可是他连叹息都不敢,沉默了良久,只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茉莉花。”
对面的人好像更生气了,尽管压着嗓子,声调依旧微扬,诘责道:“你还让你母亲去了汤府,托我干娘做媒,是么?”
如果这里有个地洞,他八成会毫不犹豫钻下去。终于最令他绝望的情况出现了,他一直担心让她知道真相,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现在果真如此,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他试图挽回,但修补不了破碎的嗓音,“小娘子,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只是不小心生出了非分之想,是吗?”
昏暗中,他的眼睫仿佛蒙上了严霜,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了,极慢地点头,“我知道不应该,都是我的错,我让你为难了。”
“李判,你有时候真可恨!”她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要惊动你母亲,为什么要惊动我干娘?难道你自己不长嘴吗?”
他羞愧不已,“我不想慢待了你,既然要提亲,就该郑重其事,三书六礼。”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怎么知道我答不答应?”她负气道,说罢又漠然打量了他一眼,“还有,你不知道自己很高吗?这样直挺挺站着,我有话要说,还得仰着脸望你。”
他已经没了指望,且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颓然低下头,听她发泄愤懑。
可她的手却捧上了他的脸颊,在他错愕之际,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下,“李宣凛,你如此轻薄我,不给我一个交代,对不起我死去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