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挺吓人,可是每年薪水勉强只有一千石,比起大殿上动辄几千上万石高薪的三公九卿来说,算是不如流的小官了,仅仅比年薪600石的县令高一点点。
原本他没有资格参与这次朝廷重臣的会议,因为他刚好回京述职,考虑到他常驻边关,所以破例让他列席会议。
谷吉其人,官小胆大,在这大臣们成缩头乌龟时,他这小臣毅然挺身而出,立时让大殿高官们心有愧色。
汉元帝龙颜大悦,欣慰地身子前倾,和蔼地对谷吉道:“谷爱卿不愧为我大汉的忠勇之士,朕心甚慰。那么定在三日内启程,后日在甘泉宫,朕携文武百官亲自为爱卿践行!”
谷吉朗声下拜:“微臣谨遵圣旨。”
……
汉元帝有些困倦,正想宣布退朝,这时,有两位大臣突然像约好似的齐步而出,是御史大夫贡禹和博士匡衡。
他们一起向汉元帝进言,内容是:郅支单于性格像个没有开化的野蛮人,而且他驻扎的地方路途偏远,一路马贼横行,为了谷吉的安全,希望陛下下令谷吉只要把郅支单于的儿子送出玉门关即可。
汉元帝心里表示赞同,虽然谷吉胆略过人,可是也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他看向恩师萧太傅,他也是微微颔首。
这时,却听一人在大殿抗声道:“陛下,此事微臣认为不妥!”
这人又是官小胆大声音更大的谷吉,只见他稽首道:“微臣先谢谢两位大臣的厚爱,但是他们的意见微臣不敢苟同,微臣认为我大汉与匈奴还是以和为贵,而且朝廷对郅支单于之子在做人质的十年期间,待遇非常优厚,现在把他送回,却只送到边关,恐怕对方会弃前恩立后怨,让郅支单于对我大汉朝的好感也丧失殆尽。”
谷吉正了正衣冠又道:“陛下,微臣假设,如果那郅支单于是真心求和,而我们只送是草草送其子到边关,恐拍真会寒了他的一片热心,退一步来说,即使郅支单于求和是假,骗回人质是真,那么微臣更要以身犯险,一旦他果真将微臣杀害,必然害怕我大汉举兵讨伐,他一定会远遁大漠深处,不敢再到我边境生乱。”
说到这里,谷吉抬起头看向年轻的皇帝,声如洪钟:“如果牺牲微臣一人,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微臣死而无怨!”
大殿鸦雀无声。
谷吉的慷慨之言久久回荡在皇帝和众位大臣心间,有诧异有不解有笑他傻也有笑他迂的。
但更多的还是感动!
右将军冯世奉老将军一步上前伏于地下,激动地喊道:“陛下,朝堂有谷吉这等忠义之臣,乃是我大汉之幸啊!”
不知过了多久,汉元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头矮小灵魂伟岸的中年人,深吸一口气道:“准奏!”
……
出征前的那个晚上。
已经是三更天了,此刻的长安城一片寂静,在西南角有一处偏僻的宅院,一盏微弱的烛光在闪动,让窗前两道身影忽明忽暗,这是谷吉和他妻子董婷。
董氏倚在窗前,一边缝着一件汉代男性特有的深衣,一边用手拨了拨烛火,谷吉在炕头的木桌上正埋头写一封书信。
董氏看着他落下最后一笔,这才幽幽叹了口气道:“夫君,为什么不向皇帝进言,多等几日再走?城儿虽然是养子,但心里还是非常孝顺我们的,我已经派人去找他,让城儿陪你一起去西域,他武艺高强是名震汉中的游侠,有他在我放心。”
谷吉默默把信装进信封,抬眼看向妻子,“夫人,大汉条例,出使如果要带他去,必须授予他正式军职,而这孩子从小桀骜不驯,向来不爱受人管辖,我几次向朝廷推举他做羽林郎,他硬是不肯,结果与我大吵一顿,离家出走,宁可做一名游戏风尘的浪子,整日在外游荡,你说我又何苦再逼他呢?”
“可是……”董氏颦起双眉。
“好了。”她的话被谷吉打断。
“夫人请放心,这一去只是送个人而已,又不是去打战,夫君我是高高兴兴过去,平平安安回来,我保证。”
谷吉露出一脸难得的幽默,又拿起用蜡封好的信封,对妻子说:“桌上这封信等城儿回来后,替我交给他。”
谷吉一边说,一边取过一面铜镜立在窗前,把妻子扶了过来,“夫人,你眉毛又淡了,我记得上次画眉还是在半年之前吧。”
谷吉拿起写信的毛笔,用嘴巴舔了舔笔尖,给妻子轻轻描起容来。
看见丈夫满嘴的墨汁,董氏噗嗤一笑,笑着笑着又甩开谷吉的手,肩膀剧烈耸动,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二十六年的夫妻,丈夫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还不知道吗?
她擦干眼泪,缓缓挺直腰,让丈夫好好再给自己画一次眉。虽然她知道,这…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
这就是千百年来小人物的悲哀。好像始终是一枚命运的棋子,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