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定定的看了身边体态单薄的小娘子一眼,见她面色从容,眼睛始终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孩子,目光温和慈爱,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朱棣忽的一扯嘴角,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里的意思,他却是收到了。
他也正为最近的富户搬迁发愁,虽然这安肃县内的富户搬迁顺利,可旁的郡县却依然止步不前,耽搁下去,实在不利于他的迁都大计。
方才关秀秀的两句话却点醒了朱棣,自古讲究个落叶归根,哪怕是为宰为相,官居一品,最后也要告老还乡,在家乡之中颐养天年,落土为安,更何况是那些庶民!
若不是被逼的无路可走,鲜少有人会举家迁徙,毕竟到了新的地方,也不知道会是何等光景。
祥瑞庄的繁华却给朱棣提了醒。
原本这也就是个小村庄,结果开了个私塾后,为了让自家子弟有上进的机会,周遭富户纷纷搬迁,导致了祥瑞庄的繁华富裕。
那些富户虽然不愿意离开故土,却愿意为了子孙的前程做任何事情。
朱棣摸了摸下颌的长须,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他开口唤道:“瞻基,该走了。”
朱瞻基应了声,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木船递还给了郭豆豆,关秀秀却上前一步,蹲了下来,对着怀抱木船的郭豆豆,轻声哄道:“豆豆,既然小哥哥这么喜欢这条船,你就送给他吧!”
郭豆豆愣了下,显然,他还从未做过这等事情,进了郭豆豆手里的东西,也就上次那鹦鹉被吴家小舅舅给诓了回去。
只是,他犹豫的看了眼朱瞻基,小哥哥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哥哥说话温和,又肯跟他一起玩,在比他大的孩子里,还是头一遭遇到这般好说话的,哪怕吴家的两个小舅舅也多有不及。
朱瞻基满脸渴望的看着郭豆豆,只是他自恃身份,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关秀秀见郭豆豆已经有所意动,声音越发温和:“等爹爹回来还会给豆豆带更大的船的。”
郭豆豆咬了咬下唇,直勾勾的看着朱瞻基:“那我以后可以去小哥哥那里去看船吗?”
朱瞻基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朱棣,朱棣对他微微颔首,这小儿乃是郭大学士之孙,出入皇宫也不算逾矩,日后怕是还有见面的机会。
朱瞻基虽然只是太孙,却已知道了帝王一诺重若千钧,他伸出手,老气横秋的摸了摸郭豆豆的脑袋:“好,你以后想看船了,就可以来找小哥哥。”
郭豆豆还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样的承诺,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木船递到了朱瞻基的手上,朱瞻基慎重的接了过去,两个孩子仿佛完成了某个神圣的仪式。
朱棣大步往外走,朱瞻基对着关秀秀略一颔首,抱着怀里的木船大步的跟了上去。
郭豆豆迈着小腿跟了上去,看着这爷孙二人渐行渐远,大声喊道:“小哥哥,要再来找豆豆啊!”
朱瞻基停下脚步,对着他挥了挥手。
走过两条街,朱瞻基脚步一顿,开口问道:“祖父,我想回赠郭家弟弟一个玩意。”
朱棣眉毛扬起,松开了手:“速去速回。”
朱瞻基应了,把木船往朱棣手里一塞,大步的跑了回去,朱棣看着手里的木船若有所思,这船的样子,倒是和船舶司给他的图样有八分相似。
朱瞻基一路快跑,气喘吁吁的在郭家门口站定,却见关秀秀手持花锄,和郭豆豆背对着他并肩而立,母子二人对着面前的花丛指指点点,不知要做什么。
朱瞻基两条浓眉皱到一起,开口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郭豆豆一回头,嗷的一声扑了过来,巴巴的抱住了他的腿,“小哥哥你不走啦!”
关秀秀诧异的看了眼朱瞻基,扬了扬手里的花锄,痛快的道:“这些花颜色难看,我准备铲了去。”
铲了去——
朱瞻基脑子一阵眩晕,这个乡下婆娘!
他很想摇着关秀秀的肩膀,问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家墙根下这丛花的来历?!
每一株都是价值千金的珍惜异种,寻常人一株都难得,得了也要种在精挑细选的花盆里,再寻了专人看顾!
连御花园都木有的奇花异种,她居然开口就要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