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蕣公主从珍珠馆里出来,准备去看望母亲。溪烟和雪星送了出来,三人在门外依依惜别。
忽然,蕣公主听到远远飘来一阵乐音,冲淡旷远,旋回往复,既有含蓄不尽之意,又有豁然明朗之喜。琴声泠泠,磬声锵锵,箫声汩汩,似远还近。她再细细听来,这乐曲优美雅正,不似平常的宴乐,倒像是祈福之声。
蕣公主便问溪烟:“这是从哪里传来的乐声?”
溪烟笑道:“是从怀音阁里传来的。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新年了。国主吩咐这个月里,在每天酉时,都要奏乐祈福。”
蕣公主心想,以前并非如此,新年的时候奏乐祈福,自然是应该,但为何要提前一整月呢。
她望了望溪烟,眼神有些疑问。溪烟十一岁便进宫,与她相处五年,自然是默契。溪烟就朝她示意,指了指心口处,又眉头微蹙,似痛苦状。
蕣公主便明白了。父王早年历经动荡,骨肉相残,深受刺激。如今他自己的女儿,又是不孝,惹出祸端。他心中痛苦,可想而知,难怪要祈福一整月了。
蕣公主暗暗自责,又听了一会儿,愈发觉得仙乐飘渺,品调疏逸,气韵流转,如有暗香浮动。
这乐曲萦绕回旋,优美空灵,不禁又让她想起蝉哥的那首“云梦留仙曲”。蕣花影外,曾以曲结缘。良宵流连时,她听过无数次,醉心不已。可是,这首曲子再也无人传奏,纵然来年花开,他日月圆,安得情怀如旧呢。
她想到这儿,自己也是奇怪,仿佛一切事情,美丽的、快乐的,千回百转,却总归为忧愁。莫非自己真的无药可救,她叹了口气,转身朝欢仪殿而去。
蕣公主刚到殿外,宫女便告诉她,国后正在等她用膳。天气也是寒冷,呵气如霜,她紧走几步,来到殿内,立时感到寒意尽消,满室生春。
“母亲”,蕣公主轻唤一声,便扑在母亲怀里。姚灼灼搂着女儿,轻拍她的后背。虽然灼灼个子娇小,没有蕣儿生得高,但她那慈爱的目光,依然像个巨大的光环,将女儿温暖的笼罩起来。
母女俩坐了下来,面对一桌盛宴,却都无心用餐。四目相望,笑中有泪,不知是喜是悲。
半晌,蕣公主才哽咽道:“蕣儿不孝,让母亲挂虑了。”
灼灼摇摇头,却说:“因为你,母亲添了许多烦忧,可若不是你,母亲也体会不到这般完整的情怀。”
蕣公主听了,就很不解,眼中犹有泪光,莹莹闪闪,迟疑地望着母亲。
灼灼擦去她的泪痕,柔声道:“母亲也是自小多难,国破家亡,寄人篱下,但或许是天生乐观,有些胸襟,从不知忧愁滋味,做事一味任性,无所挂怀。自从你与高蝉逃走之后,那些神仙般的日子都不复返了。我每日里寝食难安,忧思辗转,若不是自己的女儿,真不知世上有这种牵挂。蕣儿,不要再让母亲担心了,好不好?”
蕣公主望着母亲,这半年来憔悴了许多,鬓边似有银丝闪现,她感到一阵心疼,抱着母亲,泪水泗流。她使劲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