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方律师艾伦冈特站起身,冲法官和陪审团分别点头致意,唯独略过了辩护席。
一般而言,一场庭审刚开始的时候,对抗意味往往不是很浓,控辩双方会保持基本的礼仪,以示风度。
但这次却不同,冈特律师还没发言,就表现出了一种微妙的敌对和蔑视。
这其实是一种很容易遭受诟病的行为,可在摇头翁这个案子里却没有这种顾虑。因为在开庭伊始,所有听审的民众都天然站在他那边。
“关于本案,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陌生,有些内容你们可能已经在各种报道上看过无数次了,但我今天依然需要重复其中的一部分。”
冈特说:“厄玛历1256年,也就是今年的10月3号傍晚,本案受害人之一麦克奥登老先生在红石星硒湖区东北边郊钓鱼,那里一没有监控,二来很少有路过的人,而麦克奥登老先生没有子嗣,目前处于独居状态。这符合本案被告人对于谋害对象的一切要求,于是被告人利用一个老人的单纯和信任,将其引骗到林外车道上,以相对容易获取的rk型药剂将其弄晕,塞进车内,带去黑岩区9号中型仓库……”
“……鉴于现场各种痕迹的勘验结果来看,用于关押麦克奥登先生的笼子早在数天前就已经运到了仓库,而仓库内还存有其他未用的笼子,同样的情况适用于本案其他现场。我们有理由认为,也许实施对象是不特定的,但被告人的行为是有预谋的。”
这也许是目前开场陈述最长的一次,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迹象。
不论是法官,还是陪审团,亦或是申请来听审的民众,以及更多的在关注直播的人……
甚至也包括辩护律师。
“……这个案子其实困难重重,受害者们均有不同程度的精神损伤,以至于无法清晰地表达事实,从法律上来说,他们甚至无法告知公众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好在我们手握现场勘验证明、证人证言以及被告的亲口供述,并期待以此还原真相。”
冈特律师扫视了一圈,沉声说:“从案发到现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有报道所有人提到这个案子,提到受害者,说的都是摇头翁这个称呼,我想……包括辩护方的律师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投向辩护席,从一号被告的辩护律师迪恩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顾晏身上,然后缓缓说:“但我希望诸位意识到一件事,摇头翁这个称呼将所有受害人笼统地概括到了一起,在心理上甚至会有一种导向力,让人在潜意识里觉得,好像受害者就只有一位,就是那个叫做摇头翁的家伙,三个字,简简单单就说完了。”
“但是很遗憾,不是。”
“我今天必须在开场正式强调一遍,摇头翁这三个字的背后,是三百二十七名老人,尽管他们有的是独居,有的在流浪,但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名字,是一个活生生的完全独立的个体,不是三个字就能介绍完的摇头翁,而我希望……就在今天,就在这里,法官大人,陪审团诸位,以及在场或不在场的所有人,能还他们以公正。”
全场一片寂静。
冈特律师说完又沉默地站了片刻,这才垂着眼睛点了点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又过了那么几秒,听审席上嗡嗡的议论才响起来,甚至有几位偏于感性的旁听者还拍了几下手。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场合不对,把手收了回去。
听审席上,米罗曼森回头朝那几个鼓掌的人瞥了一眼,又扫过其他人,低声冲身边的兄长布鲁尔曼森耳语:“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检察公署派出的出庭律师。”
布鲁尔曼森却没回头,只动了动嘴皮子:“坐好了,听你的庭审。”
“干嘛这么紧绷呢?”米罗嗤了一声,但还是坐稳回去。
“我只是认为,没有东张西望胡乱感叹的必要。”布鲁尔曼森目不斜视,“毕竟我们只是抱着公德心和同理心来听一场无关利益的庭审而已。”
公德心和同理心?
无关利益?
米罗曼森眯起眼睛,似乎有点想笑。但碍于场合,一切情绪只停留在了嘴角。
就在他从别处收回目光的时候,他的视线和不远处的另一个人对上了。
那是德沃埃韦思。
“春藤的老狐狸在看我们。”米罗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
布鲁尔曼森依然说:“坐好。”
说完自己偏头看过去。
德沃埃韦思灰蓝色的眼睛掩在镜片后面,一如既往带着股老牌绅士的格调。他冲曼森兄弟点头微笑了一下,就像一个寻常的世交长辈。
布鲁尔曼森也冲他点了点头。
这一边暗潮汹涌的时候,听审席中区第二排,联盟徽章墙上的一级律师来了将近二十个,坐了两排。
这帮大佬们看庭审的角度都和别人不一样,除了案子本身,他们还能清晰地从每一段发言中发掘律师的能力和技巧。
“这位冈特律师很懂说话的节奏啊。”某位姓帕尔文的大佬冲身边的燕绥之说,“什么时候语速需要快一点,什么时候慢一点,什么时候音调高一些,什么时候低一点,连停顿都处理得很好。”
“嗯。”燕绥之曲着的手指支着下巴,目光依然落在前面。过了片刻,他说:“讲得不错,我听着就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