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又想到了王翦。在离开晋阳的时候,王翦特意召见了这批黑夜锐士,重赏之后说了一句话,此去河北,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公子,公子的安全关系到国之安危,只要你们把公子完整无缺地送回咸阳,大王肯定会给你们升官晋爵。关键时刻,这种实质性的奖励远比假大空的哄骗有效果。于是,这十六名黑夜锐士就成了宝鼎的“保镖”,而暴龙和他的一帮兄弟们的使命就此结束,王翦非常“客气”地把他们从宝鼎身边“赶走了”。
宝鼎本来就无意带他们去河北战场。暴龙这帮人毕竟是赵国人,带他们去河北战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他们本是马贼,对赵国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愿意跟在宝鼎后面,这意味着美好的前程,但宝鼎回到了秦国,身不由己了,目前很多事他说了不算,必须听从王翦的安排。
宝鼎让他们暂时跟着赵仪,先去咸阳。乌氏和卓氏曾经对暴龙有过承诺,现在暴龙把事情圆满完成了,甚至在阴差阳错之下超额完成了,乌氏和卓氏自然要兑现诺言。暴龙拿到了那笔钱财,又有巴蜀人的照抚,将来即使不跟着宝鼎,在咸阳也一样能过上安宁富足的日子,再不用像过去一样在刀口上讨生活了。
宝鼎有些过意不去,而暴龙和斗钧等人却是感激不尽,他们好不容易抓住了机遇,从此可以在秦国过上好日子了,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上战场一命呜呼。宝鼎身份特殊,可以说是高高在上,如今他们想高攀都高攀不上。至于给宝鼎做贴身护卫的事,更是想都不用想了,大秦人绝对不允许,而他们的实力和黑夜锐士比起来也是天上地下,所以还是现实一点好,先到咸阳安顿下来,将来如果宝鼎顾念旧情,倒是还有攀附的机会。
宝鼎一边想着暴龙的事,一边在锐士们的护卫下,向山下急奔。辎重大营和正规军营不太一样,因为占地普遍较大,一般情况下允许官长将率乘马坐车。这座辎重大营方圆十里,占地极广,好在中军营帐就在小河边上,距离山岗大约有两里多路。宝鼎下山之后,上马飞驰,很快就抵达了中军大帐。
大帐内气氛凝重。公孙豹高踞首席,正襟危坐,神情非常严肃。司马断、白公差、乌重,还有一位王翦的骁雄卫统率,五百主王蕃,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左边。右边则站着辎重大营的三位军官,一位左庶长爵的裨将,一位五大夫爵的都尉,一位公乘爵的军侯。
宝鼎、王离和曝布匆匆走了进来,看到公孙豹高踞上座,立时感觉事情严重了。
这座辎重大营由北军驻守。北军的前沿阵地在赤丽,但当日麃(biao)公直接把他们带到了这里,其目的很明显,就是让宝鼎这支两千五百人的军队戍守辎重大营,一来安全,二来仗打赢了一样有功,打输了也不至于背上罪责。
宝鼎和公孙豹的到来在辎重大营引起了轰动,然而,当天晚上,宝鼎便被麃公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的兴奋和激动顿时烟消云散。
桓齮(qi)从南线战场带来了十五万大军,他把这些军队全部放在了宜安和肥下,让麃公的两万北军做后备并承当戍守辎重之责。前些时候桓齮调整了攻击之策,麃公要从赤丽城方向强渡呼沱水,从侧翼方向攻击九门城。
李牧的代北军主力就屯驻于九门城。从九门渡河,向南可以支援肥下,向西南可以策应宜安,向西可以攻击赤丽。
三个多月来,双方的军队一直在宜安激烈交战。上个月,李牧的代北军抵达呼沱水北岸,但一直按兵不动。桓齮此次调整攻击之策,把主力调去攻击肥下,其意图就是要把代北军引出来。
麃公手上只有两万人,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守,都严重不足,一旦李牧把主力调到赤丽方向,麃公肯定抵挡不住。这样一来,形势就很明显了,桓齮显然是以麃公为诱饵,把李牧的代北军吸引到赤丽、宜安一线。只要代北军过了呼沱水,掉了陷阱,桓齮就掌握了主动,他随即可以指挥大军沿着呼沱水南岸急速推进,将代北军包围于宜安一带,如此大局可定。
李牧会不会掉进陷阱?敢不敢渡河反击?麃公无从预测,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手上这两万北军并不是真正的诱饵,真正的诱饵是鸿山辎重大营。假若李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鸿山大营,秦军主力失去了粮草武器,最终必定难以支撑,败北而去。
最安全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当宝鼎得知这一事实后,心情非常复杂。怪不得冯劫和羌瘣(hui)都反对自己来河北,而王翦也是犹豫不决,原来河北战场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鸿山辎重大营与赤丽城、宜安城正好构成了一个锥形阵势。假若李牧的目标是鸿山辎重大营,那他首先就要攻占赤丽,从而有效阻击井陉要塞的支援军队,其次就是要击败宜安城下的秦军,以阻击肥下秦军主力的回援,从而给赵军攻占鸿山辎重大营赢得足够时间。
在麃公看来,鸿山大营左有赤丽的两万北军,右有宜安辛胜的三万大军,足以保证鸿山辎重大营的安全,而宝鼎却知道这两支军队都被李牧击败了,鸿山辎重大营也给李牧抢去了,桓齮和他的主力大军更是全军覆没。李牧取得了宜安大捷,并因此被封为赵国的武安君。
宝鼎叫苦不迭,谁能料到自己一走进河北战场,就被安排在了一块死地上,但目前这块死地在秦军将率的眼里却非常安全,宝鼎无论用什么理由都无法离开,这让他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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