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离我远点,呕。”
顾玉像是躲苍蝇一样躲着君泽。君泽满身污秽,一脸菜色道:“都让你别来城墙了,你还来。”
顾玉不敢看他,道:“快去洗洗,再来找我,呕呕呕。”
君泽自尊心像是受到了伤害,撇了下嘴,拖着湿哒哒的衣服,一言不发走了。顾玉看着他的背影,他前往的方向火烧云美得像一幅画。如果他不是一身脏的话。顾玉忽然笑了笑。这座城池总算是守下来了。朝廷的援军在夜里抵达通宁县。白天的一场大雨冲刷了无数血腥,城外尸横遍野,为了防止疫病产生,顾玉叫来城中百姓带着面罩去清理战场。因为死的人太多了,挑拣出来守军的尸体妥善安葬后,剩下的叛军尸体就集中挖了无数大坑,焚烧掩埋。火把在潮湿的夜里跳跃着,刺鼻的气味直冲云霄。大坑黑压压火焰之中,不知道躺着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沉痛。君泽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站到顾玉身后,顾玉默不作声地往旁边移了两步。君泽气得头皮发麻,长臂一揽,顾玉就仰倒在他胸膛。君泽道:“你再嫌弃一个试试。”
顾玉一边挣扎着脱离他的桎梏,一边嫌弃地说道:“快放开我,你好恶心。”
君泽道:“不放,你给我好好闻,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
他身上的确没有味道,若说有的话也是澡豆和衣服上的皂荚味儿。可是顾玉想到傍晚见到他时的样子,就崩溃得不行:“啊啊啊,给我放开。”
君泽道:“不放,说,有没有味道!”
闹着闹着,顾玉连挣脱几次,都没有挣脱出来,她少有跟人这么亲密接触的时候,自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君泽把她当成男人,打闹没个分寸,让她有点恼。不自觉的声调也冷了下来,道:“放开,我生气了。”
君泽这才把她放开。顾玉轻哼一声,整理自己的衣襟道:“下次你再这样没轻没重,别怪我翻脸。”
君泽一噎,嘟囔道:“都是男人,不知道你矫情什么。”
顾玉跟他解释不清,眼珠一转道:“你跟别的男人可不一样。”
君泽眉毛一挑,而后轻咳一声问道:“哪儿不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紧张,自己在顾玉心里原来是不一样的么。顾玉道:“你是个断袖,所以离我远点儿,男男授受不亲。”
君泽一时恼羞成怒,道:“谁跟你说我是断袖。”
顾玉轻蔑地呵了一声,答案不言而喻。君泽气的有些语无伦次:“就算我是断袖,也不会看上你个娘娘腔。”
顾玉道:“最好是这样。”
君泽道:“你!呵。”
君泽一甩手,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朝廷的援军就是这个时候迎面走来的。迎面走来一队兵马,与普通兵马的气质完全不同,一看就是在沙场被鲜血浸润的一国兵刃,格外威武肃穆。为首那人身量高大,铠甲在月光并不明朗的夜里依然散射着寒芒,让人不敢直视。君泽也看到了,在顾玉身边说道:“是绍太尉带的兵。”
顾玉了然,绍太尉绍无极,当今朝堂上武将的地位最高之人,连丞相都得让他三分。他是圣上奶娘的儿子,和圣上一同长大,圣上对其极为宠信。这种宠信跟圣上对君泽的宠信还不一样。圣上对君泽更偏重宠,对绍太尉则偏重信。天下一半兵权都在绍太尉手里攥着,包括她父亲镇国公早先的兵权,被圣上收回去后,也是交由此人。绍太尉至今未成家,未有子嗣,说他是朝中太尉,不如说是圣上手里最趁手的那把刀。他在民间的名声极差,“杀神”的名号朝野皆知,能止小儿夜哭。只因圣上刚登基那些年,朝中多有不服的人,绍太尉便帮圣上罗织罪名,把一个个反对者灭门抄家,午门的鲜血无一日干涸。一时间朝野上下风声鹤唳,无人敢直视绍太尉。因为杀的人太多,闹得太大,御史轮番死谏,请求圣上处置绍无极。可圣上也只是训斥几句,小惩小诫而已。后来朝纲稳固,绍无极才稍稍收敛了自己的嗜杀。绍无极的兵马逐渐走近,火把下,顾玉看到他面上一道伤疤从左眉贯穿到下颌,给他威严的脸上增添了凶狠。他虽然名声差,但是运兵遣将的本事让人不得不服。顾玉收回视线,当年她父亲镇国公出征西北,被马背上的西戎族围困在落日关,也是邵无极前去增援。绍无极一到,西戎族人连连败退,逃窜入贫瘠的荒原,不敢侵犯大禹朝,至今年年朝贡。可惜那一场战役,她父亲镇国公身受重伤,没能挺回来,死在了落日关。而这次通宁县能守下来,得益于君泽那些层出不穷的主意,也得益于绍无极兵贵神速,及时攻破南望县,赶来支援。这才让二郡王有所忌惮,匆匆撤兵。君泽道:“走吧,回城。”
顾玉回过神来,看了眼君泽,他收敛了刚刚的玩笑样,唇角拉得很紧,不知在想什么,桃花眼里一派凝重。顾玉能感觉到他并不高兴。象棋棋盘上有王不见王的说法,虽然绍无极跟君泽年龄相差甚大,但顾玉估摸着是圣上这两个宠臣之间的较量不会少。尤其君泽此人出身显贵,又足智多谋,不可避免地有些自负,奈何年龄阅历在那儿摆着,圣上终归多把他当“孩子”看,比不得对绍无极的信赖。更何况绍无极无妻无子,了无牵挂。这把刀,圣上用起来不要太顺手、太放心。现在楚河汉界的两将同在通宁县,加之圣上对君泽的猜忌,君泽为江南付出再多,也入不得圣上的眼。包括她的付出,也一样。绍无极骑在马上,路过顾玉时,锋利的目光扫过,让顾玉心头一凛,垂首让行。心里暗道,好强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