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是辉煌兴盛的海东半岛第一城,如今却是变成了一口污水横流的巨大池塘,数十万人口和无数牲口的粪便排入积水之后,使得全城到处都是。而包括王宫在内的内城的地势比瓮城高,情况稍好一些,但是上空也是臭气弥漫。
靠近内宫的一座议事堂之内,青铜兽炉檀香鸟鸟,窗外雨水潺潺,从敞开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观景池已被雨水漫过。
檀允看了看殿中十多名文武重臣,沉声说道:“诸位,帛衣头大兄等人要战的底气是水师、汉城守军,他们认为只给两支只要还在,那么我们便可以退往南方。然而水师坚持不了一天时间就被大隋杀得全军覆没;汉城守军更是被百济王扶余章死死牵制,双方多次交战,各自损伤两万多名士兵。”
“扶余章虽然没有占便宜,可是诸位别忘了隋军、以及为隋军作战的新罗军。”
作为的隋朝最大的内应,檀允获得了巨大的的政治回报,此战结束以后,他将成为高丽国的大对卢,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亲隋派,却不能背负“高奸”之名;否则的话,他的地位哪怕再高,也将受到其他人排斥、排挤,最终无法立足于朝堂之上。
这一点,他曾在杨集面前提过:当时他表明了自己继续为大隋效忠的态度之后,十分忐忑的请示杨集给他留点面子,以便他能够更好为大隋做事。
杨集自也明白内应的好处,便应了他的请求,给他留下了足够的面子,现在便是高建武也不知道檀允是大隋王朝最顶级的细作。
做好开场白,檀允又向众人说道:“不过我认为最为致命的地方还是城内的境况:平壤城成了污水遍布、臭气熏天的污水池,瓮城军民无法生火做饭,吃的是一些干粮、喝的是污水。”
“长此以往,平壤城便是没有被隋军攻克、城墙便是没有坍塌,城中军民也会因为饮用污水而中毒、腹泄,不久后,疫病便将会横行全城,到时候,谁也活不成。”
听了此话,众人心下一片凛然。正如檀允所说,疫病才是最最要命的地方,一旦瘟疫横行,他们纵然有再多的粮草、再多守城武器也没有半点作用。
一名发头花白的中年大将了叹息一声,他向檀允说道:“檀兄,有话直说吧!”
此人便是留守平壤城的左太大使者、南部帅高岳,而汉城主将高敬宗乃是他的儿子,父子俩的军队与渊子澄差不多,他虽然是高氏子弟,然而主战派、投降派辩论之时,他始终不置可否。现在到了眼下这个生死攸关的地步,他也不敢袖手旁观了。
檀允听得心下暗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沉声说道:“南部帅,我军败亡只在弹指之间,唯一的生路就是降隋、降高丽王。只要我们及时献城,便能避开战争和极可能发生的疫病。再说了,高丽王也是高家子弟,降了他,与现在又有什么分别?”
“也罢!”高岳默默点头:“只是帛衣头大兄那里,怎么办?”
“水师已然覆灭,事态已然由不得他做主了!”檀允森然道:“从杨集诛灭渊太祚等北方核心势力一事来看,即可知晓隋朝十分厌恶野心勃勃的渊氏家族。与此同时,渊子澄还是北方派之首,所以渊子澄和渊氏家族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只有渊子澄和渊氏家族死绝了,我等方能安然降隋、效命高丽王;只有渊子澄和渊氏家族死绝了,北方派方能变成一盘散沙、方能不再成为我们南方人士的敌人。”
高岳听了这里,心中已经明白檀允有了充足的准备,但是正如檀允所言,渊氏的存在必将影响他们以后的权势,自无反对的道理,他稍一沉吟,便向檀允说道:“一切由檀兄做主便是了,若是有需要配合,只需一声令下即可。”
“好!”檀允大喜过望,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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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城城墙之上,高句丽守城士兵目光远眺,只见浿水上的战战密布,一艘艘组成的舰队宛如一道长长的城墙一般、一根根桅杆汇成一片茂密的森林,而船帆更是遮天蔽日。
渊子澄看着身边将领惨白的脸,心下暗自叹息一声,实际上他早就知道随着辽东城沦落,高句丽败局已定;他之所以继续坚持战争的主张,主要还是因为杨集拿下攻克辽东城、生擒高元以后,对渊太祚等北方核心势力进行血腥清洗,渊子澄等北方派既担心旧事重演,又担心高建武立国登基清算北方派,同时又想让北方势力在新生高丽国继续占据重要位置。
他们认为北方派要想活下去、要想继续与南方派分庭抗礼,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隋军看到北方派的实力、能力,只要杨集代表隋朝承诺战后不清算,那么他们便能活下去、高建武便不敢有所作为。然而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一点谈判的资本了。
水师是平壤城外围唯一的依仗、高句丽和北方派最后的底气,只要水师在,他们进可攻,退可守。渊子澄知道高句丽水师战船不如隋军高大坚固,于是在战前进行了针对性的部署:他们占据上游的优势,于是将众多船只绑在一起,企图利用洪水的冲击力,把隋军战船压制回去,然后再利用平稳的连环船发射石砲,击沉密集的隋军战船。
此法尽管导致己方水师出现巨大损失和伤亡,可是不管怎么说,都能给隋军水师造成一定的损失,并且拖延一段时间。但是现实竟是这么的残酷,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兵力众多、船只众多、准备充分的水师竟然败得这么快,竟然连一天时间都没坚持不住。
战事到了这个地步,是该向高天成等南方派妥协了,若是继续固执己见,包括渊氏在内的北方派必亡。
此时此刻,气氛异常压制,身边大使者朴元受不了这种异常压抑的氛围,他脸色发白的看了面沉似水的渊子澄一眼,正要上前说话,远处一队禁卫策马奔来,为首的将领遥遥行礼道:“帛衣头大兄,高郁折、南部帅等人现在王宫之中,请您前去商议军国大事。”
“我知道了,稍后就来。”渊子澄令其退下,转而向朴元问道:“朴将军,有何话要说?”
朴正行了一礼,颤声问道:“帛衣头大兄,隋军会从浿水方向进攻吗?”
“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隋军一定会从浿水发动进攻,只是我也不知他们具体是何时发动进攻。”渊子澄苦涩的说道:“平壤城与浿水之间地区异常平坦,而上面的泥沙已被冲走,使得地面十分坚固,只要积水排干,隋军就能登陆、攻城。”
另一名大使者说道:“帛衣头大兄,自从定下坚守的方略,南方派那些人一直消极怠工。如今水师又败了,定然有更多军民支持他们投降之论。接下来,我们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