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杨集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突厥就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每一个部落都是高度自治的国中之国,他们的军权、政权、财权、执法权都掌控在部落酋长手中,而国王一般的各部酋长以自己的部落为先,当部落利益与大可汗出现冲突,他们要么迁往他处,要么直接率领部众造反。”
“面对这种局面,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心态与他的父兄截然不同,他的父兄认为草原人是狼神子孙、草原之主,骁勇善战的本质便是游牧生活、便是弱肉强食的竞争法则。阿史那家族只要维持自身的强大,其他高度自治的部落就会俯首称臣、任由他们宰割,若是过度干涉、过度逼迫,反而弄得草原战争不断。”
“而咄苾不认可这种十分松散、十分危险的联盟制,他主张像削藩那般削弱各部酋长的权利,把军权、政权、财权、执法权收入大可汗之手,最终建立一个皇权至上、权力集中的王朝,彻底改变草原各自为政的局面,之后再以一个整体对外扩张。于是赵德言投其所好,成了他的心腹。”
“咄苾想多了!”萧颖摇了摇头,一一说道:“我中原有了千多年的历史,忠、孝、仁、义、礼、智、信、悌早已深入人心,然而至今都无法把军权、政权、财权、执法权尽数收归中枢,咄苾要是效仿中原,完全就是找死。”
“草原一直以来都信奉强者为尊的生存之道,绝大多数人没有伦理纲常之念、没有国家和忠君爱国的思想,一个二个都以杀戮为荣,要是用中原的制度约束子民、剥夺各部酋长之权,只能适得其反,造成一片大乱。”
“理是如此,可是咄苾认为他可以。”对于萧颖之说,杨集很认同。
中原人和胡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中原人对于统一有着深切的执念,每个枭雄、每个反王都把统一天下当成奋斗的崇高目标。胡人则不然。
胡人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一场暴风雪就能把一个部族毁灭干净,所以他们从来就不在乎土地、从来不在乎城池,甚至连财富也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能够活下去的衣食。而酋长们为了让本部子民获得过冬的食物、衣服、药物,往往向周边的其他的部落开战、掠夺其物资为己用。
人皆此心,所以酋长们为了应对天灾、应对周边部落的威胁,只好设法掠夺人口、设法壮大自身的军事实力。而大可汗在没法解决“活下去”的难题之前,如果贸然掠夺他们的权力,等于是让他们整个部落成为一群待宰、等死的死囚,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这也是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放任自流、一门心思壮大本部的根本原因。可是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却认为他可以解决一切难题、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所以他重用了“志同道合、深谋远虑”的赵德言。
赵德言十分清楚阿史那·咄苾的想法根本不现实,一旦他成了大可汗、按照不符实际的梦想来做,突厥定然众叛亲离、土崩瓦解。所以他借着出使的契机,找上了杨集。他希望杨集支持一下阿史那·咄苾,最好让朝廷册封阿史那·咄苾为颉利可汗,使其成为“名正言顺”的祸根。
事实上,朝廷也打算同时册封始毕、处罗、颉利,使他们三兄弟处于同一个层次,然后让他们斗起来。所以杨集听完赵德言的表述和请求,便应了下来。
“阿郎,赵德言可信么?”听完杨集一一表述,萧颖问道。
“当然可信啦!史上的颉利可汗就是这么被他玩得众叛亲离的。”杨集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啊?”众女愣住了,萧颖惊喜交集的问道:“阿郎,你的占卜术又回来啦?”
正自无法解释的杨集有了台阶可下,立刻顺坡下驴,他故作深沉的说道:“我白天睡觉的时候,一个大金刚入梦示意,然而天机不可漏洞、天罚可畏,你们千万别问,问了,我也不能说。”
一听杨集这么说,萧颖等人果然怕了。
柳絮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公子,金刚是佛、你是金刚奴,按说应当吃素才是。不过公子毕竟是大隋的擎天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刀砍人也很合理,可是现在金刚既然示下,是不是应该禁口几天?”
杨集指了指萧颖,说道:“忌荤腥是她的祖宗弄出来的法子,其实和佛陀半点关系都没有。不必担心,更不用忌口。”
萧颖的先祖梁武帝萧衍是个天才中的天才、奇人中的奇人;萧衍在位期间勤政爱民、勤俭节约,无论是在军事、政治、文化、教育的贡献,还是在经史、文学、音乐、绘画、书法的造诣,他都有杰出成就。
梁国在萧衍苦心经营之下,成为当时最有实力统一天下的国家;然而当他迷上佛学之后,一切都变了。
萧衍不但举国之财打造金碧辉煌的四百八十寺,还多次避位为僧;梁国要员无奈,只好请佛门“放”他回去当皇帝,可不给钱、佛门不答应,梁国要员没有办法,只能向佛门交出了数目难以想象的赎金。
佛门尝到了甜头,不久又怂恿萧衍出家,然后又让梁国开出更多赎金……如此来去折腾,梁国很快就从蒸蒸日上、无比强盛变成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众叛亲离。
“……”萧颖都懒得去反驳;事实上,她也不信萧衍开创的那一套把戏,她除了不会砍人以外,吃肉喝酒样样来得,而且特别喜欢吃凉拌鱼腥草。
“汤来啦!”这时,裴淑英端了一只大海碗过来,ru白色的水蛇汤洒上切得细细翠绿色的芫荽、鱼腥草嫩叶,香气沁人心脾、勾人食慾。
“喝什么汤,今天只喝酒!”萧颖望着杨集,轻笑道:“阿郎,你说是不是?”
杨集听得心头一阵凛然,这婆娘肯定是因为自己说她先祖,想在酒桌上讨要是说法,不过他尽管心头发怵,却嘴硬得很,说道:“说得没错,晚上谁要是醉了,通通扔湖里。”
“这可是你说的!”萧颖意味深长的说道。
杨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神情严肃的向萧颖说道:“晖儿还喝nǎi呢,你不能喝酒,要是他喝nǎi却醉了酒,麻烦可大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