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各府之所以对此事不太上心,多半还是担心嫡支不出去做事,而旁支表现太过突出,就有了以庶凌嫡之忧。
至于一些人,则更像是含有一种“宁与家奴,不与庶出”的心理。他们未免嫡系惨遭威胁,刻意对一些出类拔萃的庶出子弟打击,使这些庶出子弟不得不委屈求全、装疯卖傻。
而这一切,九成是源于各府的“嫡母”。
既然谈到了这个问题,杨集索性便敞开着说道:“我大隋王朝以圣人和皇族为尊,要想安排一个子弟是眨眼间的事儿。况且天下这么大,而我皇族子弟又这么少,每个府上的子弟只要成年以后,圣人都会安排一个好位子。所以我们内部之间,除了继承长辈爵位的嫡长子之外,兄弟之间根本没有必要争什么、也不怕争。我们皇族怕是的什么?怕的是人少、怕的是这个天下被外人掌控住。”
说到这里,杨集又拿安德王这一支举例:“比如说安德王兄、王嫂,他们就很开明、英明。王兄的爵位日后自然由恭仁继承;可是恭仁的弟弟杨綝、杨续、杨縯、杨钢、杨恭道、杨师道各行其道,还不是做得好好的?他们对恭仁有没有影响?没有,一点都没有。”
“目前还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我敢肯定的是,他们七兄弟日后各据一方、相互帮衬,定然会将安德王兄这一脉经营得红红火火;而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独孤家,他们也不考虑长幼之序,而是以能者居之,最终受益的,是所有独孤家子弟。所以我们应当引以为鉴才是。若是哪一支墨守陈规、死死打压庶出子弟,日后没落是正常之事。”
而据杨集所知,杨素家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他们家现在就极端重嫡轻庶;当然了,其他世家同样也是重嫡轻庶,但多数世家从来不会刻意压制庶出、旁支人才,如果族中出现一个优秀庶出子弟,他们就会悉心培养,就如同当年杨坚培养弟弟杨爽、侄儿杨集一样,在事关家族兴衰问题上,根本就没有嫡庶之分。
但杨素家的嫡系却把重嫡轻庶当成了维护自身利益的坚盾,他们不管轻重缓急、事情大小,总是拿嫡庶来当挡箭牌。杨素庶子杨万项、杨民行、杨积善能力出众、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可他们三人却饱受嫡子杨玄感、杨玄纵、杨玄挺、杨玄奖死死打压,至今连一处私宅都没有,这真是嫡庶规矩吗?
当然不是。
说到底,还是私心作怪、还是嫡系生怕庶出超过了自己,所以不分清红皂白,先在族中拼命打压一番再说。
众人闻言,面上不约而同现出思索之色,如安德王妃、兰陵公主等人都笑着点了点头。
安德王妃是年纪最大的人,目光落在杨集脸上,微笑道:“叔叔这个说法非常好,我始终认为一家一姓,也不能光靠一个人,总要同族兄弟互相帮衬才好。家里子弟愿意读书的,可去好生读书;愿习武从军的,就好生学武读兵书;原从商的,可学经营之道。只要是有益的本事,当父母的,都应该因材施教、加以支持,至于他们日后有何成就,皆看自己的本事。”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如是不闻不问、刻意打压孩子的天性,放纵他们飞鹰走狗、游手好闲,于家于国都无益处可言。”
她从丈夫口中了解杨集对儿子的管教,先让儿子管马,体验底层的不易,接着又将儿子调入州牧府打理杂务,使儿子一扫游荡纨绔之风,变得异常稳重。如今又让儿子去伊州安置新民,这分明就是培养她的儿子,是真心想绵延繁荣宗族。
作为杨师道的母亲,她心中只有感激,而无半点反感。
杨集笑道:“阿嫂见识不凡,小弟佩服。当然也不是说从军从政才是出路,毕竟每个人志趣不同,如果有人喜欢为人师,也是不错的。实在不行,留在家里打理事务,也是好事。”
南阳公主脸上流溢着烂漫笑意,问道:“王叔,那既不喜读书科举、又不习武从军,而且还不想作商贾的呢?又当如何?”
众人闻言,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兰陵使公主掩嘴笑道:“南阳,这是替李敏问的吧?”
杨集顿时好奇了,一问才知道杨华丽早先说李敏连卫尉少卿也不想干了,只想呆在家里好生陪宇文娥英、李静训几年。
好家伙,瞧他这架势,分明就是想躺平了。
杨丽华目光中带着几分羞恼,轻声说道:“金刚奴,树生昨天回来,忽然享天伦之乐,便口出妄言,当不得真。我会催着他上任的。”
李敏和她说了眼前少年事儿,语气多有抱怨,但她心态已经大变,觉得倒是没什么的。
杨集怔了片刻,顺势道:“有乐平姊督促,想来树生大有进益。”
南阳公主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王叔,可曾见到家翁?”
杨集问道:“许公?”
“嗯!”南阳公主点了点头,柔声道:“家翁已经复出了。”
一边是公公、一边是从小玩到大的叔叔,可他俩却闹起了矛盾,南阳公主夹在中间,她感到蛮为难的。
“今天上午见到了,他现在是越公的副手,兼管着京兵整顿事宜,圣人这也是人尽其材,想来他们定能好好照料将京兵整顿好。”京兵整顿之事,早在数天前,就闹得沸沸扬扬了,杨集此刻说了也没什么。
他看出南阳公主面上颇有为难之色,心中了然,便笑着道:“我向来对事不对人,不会刻意为难谁。飞絮你大可放心好了。”
南阳公主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杨集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杨素、宇文述,若他扭着宇文述以往的小辫子不放,家翁复出之路必将阻碍重重。但杨集如此说了,自也不担心他刻意去为难宇文述,若是宇文述故态重萌,那她也没办法了。
太子妃韦氏见气氛有些微妙,便笑着打岔:“王叔,你方才说阿耶安排了新任务?是不是与当前沸沸扬扬的军改有关?”
这年头,女性地位比较高,也没有太多框框套套来禁锢女性的思想;而贵妇除了在家中代替外出为官的丈夫孝敬父母、教育子女,还要出门交际,在贵妇圈帮助丈夫打探一些“情报”,她们对时政并不陌生。所以太子妃韦氏问这话,是很正常的日常闲聊,并不存在什么“干政”之说。
“嗯,我也给圣人抓住了。至于具体做什么,我不能说。”杨集沉吟半晌,向大家说道:“这次任务,倒是一个不错的锻炼机会,也没有危险;如果想从军的年轻子弟愿意学习,可以在我身边当个亲兵,只要认真看、认真听、认真学,多少还是学到一些。”
年长的,听说杨集愿意带自家子弟,心头大喜,纷纷感谢。年少的、孩子还小的,只有羡慕的份儿。
太子妃、齐王妃相顾一眼,心中遗憾不已,她俩是堂姐妹,太子妃是韦孝宽孙女、后者是韦冲之女,本身比杨集大不了几岁,哪有大孩子啊?再加上杨集非常明确表态是带族中子弟,她们也不能把韦氏子弟塞过来。
至于四位皇姑虽然嫁出去了,可她们的孩子也算在皇族之内,无子的乐平公主、孩子还小的兰陵公主不算,另外两个却有年长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