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集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刚才说官军屡次剿捕,而那些贼寇却都事先得到了消息,这个风声究竟是谁泄漏的?”
韦保峦面色一变,目光惊异地看着杨集。
“韦司马不必疑虑,我这次来,不仅要整顿豳州军,也有剿匪之责。”杨集说道:“对于桥山之贼,我有几个疑问:一是豳州除了州兵之外,境内还有‘七万’京兵,说是重兵云集也不为过,这种情况下豳州,便是换成比豳州贼寇凶残无数倍的凉州贼寇都要避而远之;可是桥山贼寇不但敢在这里立足,还肆无忌惮的祸害乡里、劫掠商旅,究竟是谁给刘迦论这么大的勇气?”
“二、豳州有数千州兵,你竟奈何不得一窝贼寇,使其三次闻风而走,若说是没人通风报信,谁信?既然有人通风报信,那么究竟是谁在充当贼寇的眼线?”
“三、刘迦论为首的桥山贼劫掠商贾财货,所得玉器、绢帛、牲口、皮料等赃物,又销往了何处?又是谁在为之奔走?而桥山贼进出县城采买的日常用品,又是谁在与之方便?”
韦保峦面色大变,起身道:“大王,绝非卑职所为!若是卑职勾结贼寇,不得好死!卑职……”
“我只是就事论事,韦司马不必惊慌!”杨集打断了韦保峦的辩解,微笑道:“你是太子妃的长兄、未来的国舅,前途无量,而且你们韦氏也不差钱,你还不至于干出通敌这等蠢事。但你身为豳州司马、桥山贼寇又是最近出现。难道你对我这三问,当真是一无所知么?”
韦保峦面色变幻片刻,心头剧烈挣扎着。杨集虽然没有采用任何强迫手段,只是理智的分析这一切,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分析,足以让自己不得不屈服了。
见韦保峦面色仍是纠结,似乎下不定决心,杨集面上笑意敛去,沉声说道:“韦司马不必顾虑,无论牵涉到何人,我都会严查到底,纵然是我皇族子弟,也决不姑息养奸!”
韦保峦一咬牙,压低声音说道:“大王,卑职、卑职有下情禀报。”
杨集会意点头,看了侍立一旁杨暕一眼。
“大王,我去门口守着。”杨暕杨仁期很想知道下文,可他更怕杨集,见他一眼看来,便识趣的说了一句。
“不必了!”杨暕毕竟是杨广派来学习的,杨集自然不能事事都避着他。要是处处刻意去针对,只会让他在接下来的“教育”中,都怀有敌视之心,这样就不利于日后的改造了。
如果卸下了他的心防,让他目睹大隋官场的黑暗、知道国朝所存在的危机,以及危机的原因所在,日后未必不能变成一个好人、未必不能担起亲王之责。
“喏!”杨暕应了一声,又站回原处。
韦保峦见状,便说道:“关中本来没有什么贼寇,可是先帝仙逝不久,各地贼寇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尤其是汉王谅谋反初期,很多贼寇都杀下山来,给地方上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到了叛乱被平定以后,一些贼寇便消失了。这不禁让人怀疑是汉王谅的暗子。最初,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认为桥山贼便是汉王谅的兵,可后来,发现并不是。”
杨集微笑着问:“何以见得?”
史上的隋末,四起的关中贼寇杀官造反、破坏地方,使关中朝廷军四下扑火,无力支援洛阳杨侗,即便杨侑出了几次兵,也因为关中局势骤紧,不得不退后回援;而在李渊造反初期,关中朝廷军同样被关中贼寇牵制得死死的,可是当李渊拿下并州以后,这些贼寇全部投降了平阳公主,在平阳公主的带领下,与朝廷军作战。之后和各地新官一起降了李渊,变成了李唐的忠臣。
所以这所谓的关中贼寇,九成九是关陇贵族放出来的,一是不希望关中杨侑、洛阳杨侗连成一片;二是减轻李渊的压力。
眼下这些关中贼寇,同样是这个道理,如果杨谅赢了,他们便让这些“贼”把关中献给杨谅,换取从龙之功;杨谅输了,受损的也只是这些“贼”,而不是藏在“贼”后的人。
“其他地方的贼寇,卑职不知!但桥山贼,极有可能与王刺史、豆卢将军有关。”韦保峦缓缓的说道:“豳州之北是庆州,其中合水县、华池县靠近桥山,于是王刺史在合水县、豆卢将军在华池县各自开了几家粮油铺子,以粮食和油盐换取桥山贼劫到的绢帛、玉器等货值。他们过了这一手,再将赃物拿去京城店铺售卖。其实,今年二月就被庆州前刺史田世康发现了,而且闹过一次,却被豆卢将军和王刺史强势的压了下来;田刺史平迁易州以后,就不了了之了。”
“难道朝廷就这么算了?”杨集皱眉道。
韦保峦摇了摇头:“卑职位卑,并不知晓朝廷的决定。”
“大王!”杨庆说道:“朝廷上半年的重心是清查并州五十二州的从逆之官、任命新官,此外还有运河和几条官道要修,所以当时非常忙、非常乱。如果豆卢将军和王刺史联合压制,朝廷极有可能不知此事。”
“原来如此!”杨集沉默半晌,又向韦保峦问道:“韦司马,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韦保峦苦笑道:“事关朝廷法制,卑职怎敢擅自搜集王刺史和豆卢将军的证据?但是他们和桥山贼寇往来频繁,不可能没有书信、账簿。或许桥山贼寇巢穴也有。”
杨集点头道:“还有吗?”
韦保峦想了想,索性一并说了:“襄乐县位于桥山西北,贼寇四个下山的口子都在襄乐县,而县令辛泰也和桥山贼有关;前两任县令和县丞因为不愿和他们狼狈为奸,都被桥山贼潜入城里灭了门,可是辛泰到任之后,多次带着百多名县役去剿匪,而且每次都有‘斩获’,不仅坐稳了县令之职,连县丞也兼任了。不如意外的话,辛泰将是取代卑职的人。”
听到这里,杨集冷笑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王,这些人好像是养匪自重、杀良冒功?”杨暕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年杨广入京当太子以后,杨坚便任命杨暕为扬州总管、接替杨广坐镇南方的使命,但是杨暕没有了父母的管束以后,便放飞了自我,整天醉生梦死,一件正事都不做。而真正管事的人,却是时任检校扬州总管的河间王杨弘。
正是因此,杨暕至今没有处理一件政务,对大隋官场的龌龊一点都不了解。
杨集笑了起来:“自信点,把好像二字去掉。”
杨暕疑惑道:“我大隋,竟然也有这种事?”
“这种养匪自重、杀良冒功的地方官、地方将军多的是!韦司马所说,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杨集借机说道:“这也是危害大隋江山的蛀虫之一,若不及时清除,他们会把一州一域经营成自己的江山,而他们做下的种种恶事,以及各种污名,都要朝廷来扛,久而久之,活不下去的百姓就会造反。”
杨暕皱眉道:“现在应当怎么办?”
“此事牵涉极大,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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