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赵构的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感叹。可也暗自庆幸,幸亏听了黄汪二人的劝告,及早即位称帝;否则,这大宋的皇位,轮到谁的头上也不一定。
对于皇位,他原是没有什么念想的,本来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事情。可忽然有一天,那么活生生地摆在面前,俯首即是,他心动了。而这皇位,一旦登上,却也再不舍得放手。
信王赵榛在五马山寨,起初赵构并未放在心上。
他早就怕了金人,跑还来不及,哪敢再战。那些兵士百姓,随他们去吧,反正他是不想再回去了。
直到随后山寨声势越来越大,甚至派了马扩南来请求兵马、粮草支援,他才意识到赵榛对自己的威胁。加之,黄汪两人一再提醒,他终于拿定主意,不去救援。
五马山寨被金人攻破,信王赵榛不知所踪,赵构当时闻讯着实伤心愧疚好了一阵。不过,却也暗自高兴,终是除去了心头一患。可后来又传出消息,赵榛到了大名府,而且马扩也在。再以后,信王竟到了汴京,与宗泽搅到了一起。他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宗泽那老爷子的固执劲,赵构是领受过了。他是既心烦,又害怕。重回汴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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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不想了。只盼着金人能答应议和,哪怕削去帝位,做个偏安一隅的藩王,他也愿意。正当这紧要时候,若是宗泽惹怒了金人,金人翻了脸,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思前想后,斟酌再三,还是听了黄汪二人的话,任命郭仲荀为东京副留守,看紧了宗泽。另外,下了口谕,召信王来临安行在。到底如何处置,赵构心里仍是委实不决。
“闻信王正从济州南下,臣等已派出御林军沿路接应。至于如何处置,还得官家拿个主张!”黄潜善一边察看着赵构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答道。
“哦……”赵构轻轻应了一声,再不说话。
堂上一片默然。
黄昏日落,暑气正一点点散去。
御花园里,花木茂盛。习习凉风,吹得一池荷叶起伏,宛然如绿浪。而那粉白艳红的荷花,亭亭直立,娇艳含羞,正如刚出浴的美人。
池边一个小凉亭下,一张光滑的白石圆桌,四个小石凳。桌上一杯清茶,冒着袅袅的香气,正是杭州西湖的龙井。
赵构立在池塘边,望着一池的荷叶荷花,呆呆地出神。
他本是太平世界的大宋皇子,一个习惯了吃喝玩乐、舞文弄墨的王爷。不料靖康之年的一场劫难,使得山河变色,国破家亡,流离失所。
他本已陷身金营为人质,却又神差鬼使般被放了出来;而后被派去与金人议和,途中遇民众发难,杀了随行的王云,他因而留在磁州,幸运地又躲过一劫。
赵构也因此怕了金人,“为国家,何爱身”的豪言早抛到九霄云外。因祸得福,成了金人掳走赵氏宗室后唯一的大宋皇子(那时信王尚被金兵看押),继承了皇位。再后来,除了逃,还是逃,被金人追得几乎一刻不得安息。直到最后金人放弃追赶,劫掠一番北返,他才在这临安府安定下来。
这大悲大喜、恍然若梦的遭际,时日虽不算长,却也让他体味到了人生大起大落、悲欣交加的感觉。
他不是石头人,虽则自小受爹爹宠爱甚少,父子间有所生疏,但也并非毫无感情。至于大哥赵桓,他更是尊敬有加,毫无妒忌之意,这皇位本来就是他的。
现在却变了模样。他怕了金人,心底里不想和金军打仗,只求苟安就好;更重要的是,一旦爹爹和大哥回来,这皇位该如何处置,他始终拿不定主意。但在内心,却是舍不得这皇位,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回来才好。
信王的事情让他犹疑不定,心头总压着一块石头。
若是不答应去救爹爹和大哥,是无法面对十八哥赵榛的。此外,父兄尚在,皇位未禅,他的继承大统怎么说也有些底气不足,一旦有个什么变故,信王可就有话说了。
赵构的眉头紧皱,捡起塘边的一块石头,愤然扔进了池塘中。
伏在荷叶上的两只青蛙受了惊吓,扑通扑通,跳到水中。
暮色渐浓,御花园一片朦胧。
赵构离了荷塘,走过园中那座小木桥,望着长廊上的一只鹦鹉,忽然下了决心。
灯笼四起,闪闪不定,像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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