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达舒,你确定这是木棉县吗?”白芊芊晃着小脑袋,不敢相信眼前这些高低不一的瓦房居然构成了一个县的县城,在她的小脑袋瓜里,县城是高楼大厦的代名词,成华市各区县的政斧大楼她都去过,木棉县政斧大楼在这些面前显得太过苍白。
“见多就习惯了,我早跟你说过,木棉县是有名的贫困县,即使很多年不曾见过的饥饿也曾经在这座县城里出现过,大概是十年前吧,别说是你们,这种事情也只有几十年前才会出现。”林凡淡淡地说道,这种深入骨髓的痛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体会的,当初清凉山水库之所以会闹那么大,很大程度就是一些人担心这种饥饿会再度出现。
“你真是个老古董,太无趣了。”白芊芊撇了撇嘴,白岩宏是标准的政治家,她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官场上的人,这些人要么板着一张脸,要么就是谄着一种笑,白岩宏一路走来,自然让白芊芊见识不少,官场百态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一颗种子。
林凡没有理她,淡淡地笑看着叶茂,缓缓说道:“茂茂,木棉县的情况你上次也看到了,你来,我不反对,毕竟木棉县缺人,对于我来说,能多引进一下有想法的人才进来,对木棉县大有好处,不过你得做好思想准备,真下定决心就不要半途而废。”
“你当姑娘我吃饱了没事干啊,别以为就你一个人能吃苦,我们广大妇女同志也是吃苦耐劳的一群人,做得和你们男人一样多,活得比你们男人累,得到的连你们男人一半都不到,你放心,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混不出个样子我也没脸再回唐唐姐的公司了。”叶茂舞了舞小拳头,信心十足地说道。
“茂茂这次可是把高新商城的股份都折算成现金带到木棉县来了,她这是破釜沉舟,连自己的嫁妆都倒贴进去,林凡,你的魅力摧枯拉朽,连茂茂都拜倒在你的飞毛腿之下。”唐雅抿了抿嘴,美眸笑成弯月。
“……”
“美色、金钱在我面前如浮云,对于本书记来说,勤政于民、造福于民才是本书记应该考虑的,再敢贿赂本书记,先从小科员做起。”林凡一直以来都很反对叶茂从政,直到现在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叶茂能就此打消这个念头。
“不要用你那双进化到一半的眼神看人,葡萄干一样的脸怎么可能看得出本姑娘我的远大志向。”叶茂拍了拍袖口,仿佛想要拍掉一些不想带走的东西。
“你随意。”
林凡没有二话,这女人先斩后奏,十天前就通过关系把她的档案转到木棉县,不过让林凡为难的是不知该如何安排叶茂的工作,叶茂的想法是当自己的秘书,可是现在这种形势,她并不适合,林凡在很多方面都需要借助王驰这双眼睛,王驰在县委部门有十年的人脉关系,这是林凡目前最为需要的。
“王大爷,今晚麻烦你了。”林凡提着东西,领着一群女人敲开了王老家的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开门的王老。
“没事,秀兰带着丫头去隔壁了,中午接到你的电话,房间都腾出来了,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啊?”王老半是关心半是埋怨道,星月正盛,已经十一点过了,“你们先进来坐会儿,我去把饭热一下。”
“不用了,王大爷,我们在路上已经吃过了。”林凡放下东西,赶紧拉住老爷子,“这些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我们要是饿了会自己想办法,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自从王驰那一句“老书记”,林凡就对这个农家老爷子上心了,这老爷子对林凡的工作很了解,很多地方他都能指出原则姓错误,林凡一直好奇老爷子的身份,直到这次回成华,王驰坦露了老爷子的一些往事。
这老爷子的身份不低,在木棉县的几十年历史中,历届的县长、书记不胜枚举,少说也有几十号人,能够让整个县城的人都能记住的就没几个了,或许这个宁静县城的人不知道国家领导人,但只要提起“一门三书记”,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这是木棉县十万人耳熟能详的三个人。
“一门三书记”是什么时候叫响的已经不可考了,十年前,二十年前,他们所做下的事在年轻一辈中已经被淡去,但在老一辈人中,这些事历历在目,前二十年,后十年,木棉县都是在贫穷中度过,在其他区县拉响奔小康的口号时,这个县城却还在为饥饿发愁,但中间十五年,木棉县这个名头在国内、省内都是颇有名声,这十五年也是一门三书记被人记住的十五年。
一门三书记的故事发生在改革开放初期,王驰说到这段往事的时候,脸上难能地带上了一丝羞惭和懊丧,这种表情堪比他说起李连山一事时的神情,一位伟人提出了改革开放,让这个沉睡已久的国度开始绽放生机,在这个辉煌与落幕并存的时代,木棉县迎来了一位在东部某县任过职的年轻书记,王昌杉,他只有三十五岁,正是他带着当初贫弱不堪的木棉县搭上了改革开放这一条快车,八十年代,木棉县成为继成华市之后,第一个全县通电的县城,修建第一条公路、引进第一家央企……西川省经济增速最快……等名号让木棉县成为西川省的一颗新星,中央、省市领导频繁来到木棉县调查、指导木棉县的发展。
“当时的总理一年来过两次木棉县,举县欢迎,就跟过年没什么两样。”说起这桩事,王驰脸上放光,“王昌杉书记到任的第四年,木棉县人均年收入突破五千大关,要知道四年前的木棉县人还是吃饱了上顿没下顿,可以说,在整个西川省,木棉县经济增速最快,四年时间,木棉县人均年收入位居全省第一,这是一个奇迹,当时的总书记、总理、省委书记不止一次接待过王昌杉书记,这是木棉县人创造的奇迹。”王驰自豪地说道。
“可惜的是,王昌杉书记在第五年就退下来了。”王驰摇了摇头。
“王书记调走了?”林凡猜测道,以当时王昌杉受重视的程度,想不往上升都很困难。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王驰眼神黯然无光,“王书记是我们木棉县的大恩人,我听老一辈的人说,当时王书记年轻力壮,为了木棉县的发展,他通常都是熬夜加班,节衣缩食,一天只休息四个小时,三十多岁就满头白发,当时的饮食条件和卫生条件没有现在这样发达,五年时间足以把一个身强力壮的人拖垮,王昌杉书记也不例外,王书记他……”王驰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夜景,思绪早已飞到那个大发展的久远年代。
“王书记他是累死的。”王驰艰难地吐出这么几个字,“再强壮的身体也经不住这种高负荷的工作,何况他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五年时间就掏空了他的身体,第六年虽然从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休养,但已经晚了。”
“既然老书记为木棉县打开了一道大门,那木棉县又何至于依旧在原地徘徊?”林凡没有在王昌杉的事上追问下去,他相信,这是很多人心里的隐伤,王驰也是如此。
“若说木棉县的发展,最鼎盛时期当然是一门三书记在任的时候,老王书记退下过后,他的弟弟王荣兵被选为下一任书记,从他的身上,木棉县又看到了老王书记的影子,这可以说是我们木棉县的幸事,那时候的木棉县年生产总值稳居西部各区县三甲之列,容兵书记在任七年有余,发展速度虽然跟不上改革初期,但木棉县发展的势头不减,产业园、经济技术开发区、教研基地,甚至当初容兵书记还计划在木棉县开设一所大学。”说起王荣兵,王驰一改之前的颓丧,脸上再度恢复自豪之色。
“那后来呢?”林凡隐隐有一丝不安。
“似乎老天都看不过去木棉县想要繁荣富强,十五年前的一个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了整个木棉县城,让木棉县五年的生产付之一炬,这个事当时被闹到中央去了,容兵书记引咎辞职,起火的原因已经难以查明,木棉县人本就对老王书记很怀念,好不容易又出了个能带领木棉县走向富强的书记,他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数万人联名给当时的总书记、总理、西川省委书记写信,希望能挽留容兵书记。”王驰心驰神往,能得到所有木棉县人的这种态度,王荣兵或许在很多方面已经赶超了老王书记。
“或许天不佑我木棉县,容兵书记退下的第二天就染病亡故,数万人披麻戴孝送他,十里长街,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远道而来的人。”王驰极力想掩饰心中的想法,握紧的双手却表露他极为不平静的内心。
“那这三书记还有一个是?”林凡隐隐猜到了某些东西。
“王家是半个世纪前来到木棉县定居的,那一辈除了老王书记和容兵书记,他们还有一个弟弟,王允山,就是王老爷子,老爷子是一门三书记最后一个,也是任期最短的,两位兄长先后故去,木棉县的发展一度陷入窘况,木棉人有感于两位老书记对木棉县做出的贡献,共同推举老爷子任书记,那时候临近千禧年,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的想法,木棉县的发展让很多人看到了机会,时代不同了,老书记沿承两位兄长的做法被很多人不喜,先是一些重要部门被别有用心的人窃据,然后是人被赶走,我的老师李连山就是那时候的牺牲品,老书记虽然依旧受到木棉县人的尊敬,不过时代不同,人心也开始变化,一呼百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王驰一脸愧色,他想到了很多,当初木棉县人目光短浅,被眼前的利益所吸引,对两位老书记的那种胸襟虽然不反对,但心中早有意见。
“说起来,老书记是被大家抛弃的,木棉县有过奇迹,也有过悲哀,老书记只在任上两年,留下了支离破碎的木棉县,在李连山的问题上,老书记和当时的县长林长楠产生了分歧,老书记最终黯然退下。”王驰简短地说了王允山的事,他尴尬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从父辈口中听来的,毕竟二十多年前的事儿,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老书记才退下,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能说个大概。”
林凡对木棉县的过往不甚了解,不过听王驰这么一说,他有些疑惑,木棉县无论是县委还是县政斧,这种近似于沿袭的选举方法存在很大的弊端,他联想到五年前,木棉县开始从外地引进县委书记,而县长人选依旧是本地人,林长楠是现任县长林书华的爷爷,在林书华之前的林劲松是林书华的舅舅,有一门三书记的前例,这一门三县长,林书华倒是很有信心。
“老爷子,你先去休息,这夜深天寒的,万一闹出个什么毛病,这个我可就担当不起。”林凡并没有急着点破老爷子的身份,他回想起在老爷子家借住的这段时间,每次和他聊天自己都受益匪浅,老爷子是最开始经历改革开放的那一批人,更是走在改革开放的前列,他的两个兄长给他留下很多经验,这些他都毫不保留地借机传给林凡。
“看来人不服老是不行咯,年轻的时候我也能一天睡三四个小时,照样精神满满,少年不知身体贵,年老之时后悔迟,身体终究是自己的,该珍惜的时候还是要珍惜一下。”王老招呼林凡几人坐下,步履轻缓地迈向了卧室,老爷子和他的两位兄长不一样,他的两位兄长虽然博得好名声,但身体却被硬生生拖垮,他们能对得起木棉县人,但惟独对不起家里的两位老人,两位老人先后痛失两个儿子,半年时间就相继去世,这不得不说是王允山心中一股隐痛。
林凡向几女谈起了这一门三书记的故事,几女相继默然,即使没心没肺的白芊芊也撅上了嘴唇,林凡脱掉外套,挂在墙壁的钉子上,沉声说道:“木棉县能有今天,老王家的三位书记功不可没,时代在变迁,处在这个大变化的时代,任何思想,任何行为可能在下一秒就会被套上另外一层含义,但至少这种精神所贯彻的主旋律,这一点是值得所有人来学习的。”
“茂茂,木棉县要发展,宣传是不可或缺的,木棉县的人,尤其是像王家三书记这样的,应该贴上木棉县的标签,从宣传出发,打开这扇尘封的大门,让外界知晓。”林凡一直在想着叶茂的事情,脑海中陡然升起的这种想法渐渐成型,“你也是宣传出身,从宣传入手,相信你的工作开展起来更容易,宣传、教育这些主要是由我在牵头负责。”
叶茂没有反对,王家三书记的事深深震撼着她,习惯了大都市升平环境的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基层的这股风,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发泄的想法:“我没有意见,不过省市媒体方面,你要大开方便之门,我以前在龙马区宣传部上班,但也只在成华曰报有资源,省级媒体就套不上关系了,更何况德市的报媒。”
“这个你放心,我和西川曰报的杨胜总编已经交流过想法,他很支持木棉县的宣传工作,德市媒体我会亲自去打点的。”林凡的关系渐渐撒开,在内部通明的西川省媒体圈子,他多少都有关系存在。
李昕一直不言不语,这时候她皱了皱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