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见程乃轩竟然还真的考虑起了伯坚二字的可能性,他慌忙开口道:“爹,不能用伯,伯是长子才能用的,可我……”
“我敢起你还不敢用?”汪孚林直接给了金宝一个爆栗,见他却满脸坚持,他就苦笑道,“不过,我都有个表字伯信了,你总得另外再起个……好了,回头等我去翻书,你只管等着就是了。以后我会把休沐的日子让人提早告诉你,那一天你就回家休息休息,别读书读傻了,劳逸结合才是正理。”
“我当初怎么就没有这么个体谅儿子的爹呢,我爹就知道整天逼我读书……”程乃轩又嘀咕了一句,等吃过晚饭领着金宝回去的路上,他却还在死命灌输,伯坚这两个字其实挺好的……
当偌大的家里再次安静下来之后,晚间汪孚林躺在床上,却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出的寂寞。从前在徽州歙县县后街的宅子也好,松明山的老宅也好,全都是热热闹闹的,有两个妹妹,有金宝和秋枫,后来父母也回来了。而成婚之后,他走到哪,北几乎都跟到哪。就是他此次刚回到京城的时候,也住在伯父汪道昆那儿,还有三个血缘相连的亲人,但眼下这偌大的宅子里,除了那些亲信之外,血脉相连的亲人却都不在。
可就算是演了一出伯侄反目,之前也还是有人在背后鼓噪,汪道昆身为兵部堂官,他这个侄儿不当为都察院监察御史若非他不是汪道昆的嫡亲侄儿,那血缘关系眼看就要出了五服,他也不用这么处心积虑想着脱离都察院,光是回避这两字原则压上来,他就是不想走都得走。
不过话回来,王继光闹出来这么一件事,应当把皇帝的那桩荒唐事给压下去了吧?
接下来这两天,内阁次辅吕调阳确实有烦。和张四维一样,他也是张居正援引入阁的,对于张居正那些改革的新政令,态度一向相当明确,那便是坚决支持,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真能看得惯张居正的不择手段不管是当年勾结冯保,将高拱拉下马,还是后来用那样激烈的手段来处置门生辽东巡按御史刘台,更不要是一再清洗科道了。然而,他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却始终屹立不倒,被称之为官场不倒翁,正是因为他自身持正,站队又正确。
可这一次,关于此次张居正病假十日的种种传言,却让他坐立难安。他可不像张居正又或者张四维,他素来是不结交那些内侍的,所以他坐着不动,宫里不会有什么人透消息给他,万历皇帝朱翊钧在西苑发生的那件事,还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生怕有什么枝节,给他透了个信,他这才知道的。因此,最初的几日,他最担心的就是李太后把他召入乾清宫,让他完成张居正没能完成的罪己诏。可总算得天之幸,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吕调阳不像张居正那样备受信赖,连日只被召去过乾清宫一次。就这一次,皇帝也只是恹恹问了几句话,就打发了他回来。而且他显然察觉到,发现他就这么走了,皇帝显然表现得如释重负却不知道他一样是松了一口大气!
可让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就在这好容易风平浪静的时候,广东道的试职御史王继光突然上书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孟芳,而仅仅是次日,广东道掌道御史汪孚林的同年,也一样是他吕调阳门生的刑科给事中范世美就突然上书,弹劾汪孚林不称职!
吕调阳就不明白了,汪孚林明摆着是个科道杀手,张居正这个首辅又护着,却怎么还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朝这家伙开炮。照着他的性子,恨不得把范世美拎到面前来狠狠训斥一番。
可是,他三年前主持会试之后,因为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落榜,他为了防止张居正对于这一届的进士更加迁怒,对这些门生只是淡淡的,如今又怎会再用这种方式来让人觉得他和刚刚升迁给事中的门生之间很是亲近?于是,他只能干脆压下了王继光和范世美的两道弹章,可不过是这天下午,一道更加激烈的奏疏就经由通政司,又摆在了他这个临时代张居正主持内阁工作的次辅案头。
这一次,兵科给事中黄时雨直指王继光出身山东,刚中进士后试职御史,对南直隶一无所知,这弹章根本就是汪孚林在后头指使的。紧跟着,便罗列出在南京的徽商和南京守备太监孟芳之间的一堆私怨。他几乎可以想见,科道中间曾经被张居正清洗过后压下的某种浪潮,必定会疯狂反弹起来。
“这个汪孚林,怎么就那么会惹事呢?”
吕调阳觉得自己若是处在张居正这位子上,像汪孚林这样容易拉仇恨的人,早就赶紧放在地方官的位子上了,断然不会让其扎在言官们当中。而更让他警惕的是,黄时雨和范世美一样,全都是刚刚提拔到给事中这个位子的万历二年进士,也是汪孚林的同年,他的门生。这非常明显的迹象,让他本能地察觉到,这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推手。
当这一****回到自己的私宅时,他才刚在门口下轿,便对迎上前来的管家吩咐道:“记住,从今天开始,这几日一律不会客。”
管家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直到扶着自家老爷出了轿子,他才低声道:“老爷,您这话晚了。吏部张尚书正在书房等您。”
吏部尚书张瀚!
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大六岁,但在吏部尚书位子上却一直被人诟病的同僚,吕调阳从来都谈不上什么私交毕竟张瀚是张居正提拔上来的人,论理也该是张居正的心腹。他狠狠瞪了一眼管家,见其满脸委屈,他方才叹了一口气。
堂堂天官冢宰登门,难道一个管家还敢把人拒之于门外?张瀚这是算好了他回来的时间,守株待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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