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普却是一时更加殷羡,要知道,之前张居正出发时第三站便是真定府,所以别出心裁送上轿厅的他才能让张居正大为赞赏。在他之后的某些府县官员不是不奉承,而是前头那些官员已经绞尽脑汁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所以很难出彩。而如今赵老夫人从荆州一路北上也是一样,到了真定府时,他自然也同样很难盖过前头那些官员的花样百出。
知道张宁是宫里派出来的人,而汪孚林则是和张家关系特殊,因此见张敬修说完笑着引两人入内,他自也不敢奢望,目送三人去后就蹑手蹑脚退了。
可谁曾想,不消一会儿,他就再次见到了张宁。一打照面时,他不禁纳闷地问道:“张公公和汪掌道不是去陪太夫人用晚饭了?”
“我请汪掌道先去,出来嘱咐你一件事。”
张宁看了看四周,却对钱普低声说道:“咱都是吃过亏的人,所以我提醒你一声。我看太夫人和几位张公子形容倦怠,应该是这一路上虽说内外照应妥当,但一个一大把年纪坐车赶路,其他的骑马相随,都难免辛苦。我不知道厨房都准备了什么珍馐佳酿,但若是有清粥小菜,不妨先上,也许更合胃口。至于那些好食材,也不会浪费,张家下人一路护送上京消耗大,肯定吃得下,就是钱府尊和真定府上下各位大人一番辛苦,也不如犒劳犒劳自个。当然,今天是重阳节,这菊花酒重阳糕之类的你千万别忘记。”
“多谢张公公提醒。”
钱普几乎想都不想就连连点头,这边宅子的大厨是他从真定府城中最好的酒楼给请来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此时张宁这个司礼监随堂开口,他却压根没有细想就连忙答应。等到他亲自去了后头厨房知会了一声之后,虽说厨子对于张家主子们要吃得清淡,张家仆人们反而吃大鱼大肉有些踌躇,但府尊吩咐,他们自然只能照办了。而直到亲自目送两批给张家不同人士的吃食送进去之后,钱普这才突然打了个激灵。
糟糕,就算张家祖孙确实打算吃得清淡点,可万一知道下人吃得更好,回头会不会恼将上来?这位张宁张公公之前和他说话倒还算投契,人也是个爽利人,不会害他吧?
早张宁一步再见赵老夫人的汪孚林,却是笑吟吟参见以家礼。他原本还以为赵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记性不好,自己又是多年前在江陵县张府见过一次,人家绝对记不得自己,却没想到赵老夫人端详了他几眼,竟是眉开眼笑。
“之前孙儿们回乡之后提起你,我就想起了当年那位汪小官人。还记得我剥橘子给你吃的时候,你还挺腼腆,一晃都长这么大啦?听说你还娶了个俊俏的媳妇,还有个十多岁的养子,什么时候都带来给我看看?”
张居正称得上是出自货真价实的寒门,因此父母的出身都不过尔尔,赵老夫人此刻也显得没什么架子——当然,赵老夫人那也绝对不是后世某些人恶意评价的所谓乡下老太太。江陵县毕竟是荆州府首县,要是这算乡下,出身松明山村的汪孚林情何以堪?当然,儿子当了首辅,被人奉承惯了的赵老夫人也并不是见了谁都会这样亲切地说话。当年印象很不错是一条,孙儿们都说汪孚林好又是另外一条,此时见人俊俏讨喜,那才是最重要的一条。
老人家总是爱看俊俏儿郎的。
平常多和官场中的年长者打交道,这会儿突然要改变画风扮乖巧,汪孚林不得不稍微转换了一下心情,代入了一下从前去宁波拜见小北的祖母叶老太太时那孙婿的模板,很快就调节了过来。
“都这么多年了,太夫人您记性真好。我还记得您当初就说,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将来给首辅大人当个左膀右臂,眼下我这左膀右臂称不上,却也稍微能帮上点忙。我如今不但娶了媳妇,还有个考中举人的养子,去年媳妇还给我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只是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徽州,日后有机会上京一定带给您看。等到了京城,我就带着媳妇拜见您老人家。”
“哟,你这个爹才刚刚当官没几年,养子都已经考中举人了?真是,将来一定又是大郎这样,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的好人才!”
张敬修听到祖母夸金宝也就算了,竟然拿着父亲张居正打比方,不由哭笑不得。可偏偏还不能提醒祖母,他只能对汪孚林干瞪眼,心想你总应该知道祖母这大郎指代的是父亲张居正,而不是他张嗣修。
汪孚林当然能够意识到,于是赶紧谦逊。等到赵老夫人又开始东拉西扯问他这些年的经历,他琢磨着官场上的事情说了老人家也听不懂,干脆就把去辽东冒险的那档子事,在广东时去澳门的经过,这些跌宕起伏又很有情节感的故事拿出来说。
果然,这有趣的故事再加上后送进来的清粥小菜,非常令人有食欲,赵老夫人竟是一口气下去一大碗绿豆粥,小半块重阳糕,就连张家兄弟几个,看到一碟子黄瓜蘸酱,一碟子萝卜丁,一碟子凉拌豆腐丁,一碟子炒茼蒿,还有那些他们说不上名字的凉拌野菜,热腾腾的一碗鸡蛋羹,也全都食欲大振。
成天山珍海味都快吃腻了!
吃完之后,赵老夫人竟是还笑呵呵地说:“从江陵出发到这儿,头一回吃得这么舒服,心情这么好!”
PS:今天也是一更。张居正的一室一厅轿子太出名了,我一直信以为真,这次查实录算了下北京到江陵的距离,张居正单程所用时间,官道宽度,然后觉得颇为扯淡,每天驰驿也就二百四十里,二十多天坐这轿子赶到江陵真是呵呵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