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父王常说,要有容过之心,恕罪之怀,他还说,先王们就是这样做的。那沼民归顺了我国,父王也对他们很好,为何他们还要造反呢?”龙紫星练完了书法,将一块巨型蜥蜴骨雕成的镇纸压在密纸上。
少宰顾升检阅了学生的字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专注于每一笔,每一划,持之以恒,殿下做得很好。”
身为负责殿下们的文职教师,顾升年纪并不大,要到明年才满四十岁。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皮肤白净,模样俊美,身材纤瘦,有如女子,因此他在下巴上留起了飘飘长须。他出身于东湖省书香门第顾家,是王国内赫赫有名的博学之士,年少时就被称为神童,能背诵数十部古人经典,面临大人们的刁难提问应对如流。五年前他被王室聘来担任少宰,龙紫星和两位姐姐在他的教育下都成了知书达礼的人,就连孤僻怪异的龙青莲也很喜欢他,独有顽性难改的龙碧月是他最头疼的学生。但他的谦和和耐心已深得龙紫星的喜爱和龙君的赞许。
“殿下,沼民并非我族之人,而是泽地的蜥蜴人强行和我族妇女繁衍的后代,骨子里留着蜥蜴人野蛮粗俗的血。虽然先王们仁慈,将他们纳入王国版图,但他们毕竟没有承受过龙神的恩惠,也无法真正理解安宁之道。因此难免有叛乱之举。”尽管天气比较热,顾升仍穿着少宰蓝色纹龙丝制长袍,这袍子不够薄,透气性一般,他额头上已经闷出了汗珠。
“丁明,再拿点冰镇瓜果来。”龙紫星身后有两名小宦给他扇风,他吩咐一人专给顾升扇,怕顾升谦辞,又说:“吾师即吾父,老师千万不要推辞。”顾升连忙道谢。
“我听司户大人说,这次是因为卞力加了税,沼民才顺势而反。老师,卞力为什么要这么做,税抽得很重么?”
“殿下,就我所知,近年来深泽之地的一些沼民往西泽省境内搬迁,导致沼民居住区人满为患,他们自行扩建房屋住所,并没有得到卞大人的同意,卞大人就征了土地税,但由于新旧住民混杂一起,难免出现差错,结果导致了祸乱。”顾升解释说。不过这事老师怕是没说得太严重。
王廷内私下流传,龙紫星曾有听闻,卞力在西泽省暗中设立了不少名目收取苛捐杂税,卞力全盘否认,民阁好像也没查出有什么问题。不过民阁是真没查出来,还是另有隐情,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沼民安定了很多年,这次突然起事,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不过这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也不好随意下断论。
“我小姐姐就快要嫁给卞力的少爷了,她近来摔了手臂,我才想起了西泽省的事情,总是觉得担心。”龙紫星触摸着那块蜥蜴骨镇纸,手感粗糙坚硬,泽地的刁民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殿下已渐渐能为陛下分忧了,陛下若知,一定高兴得很。这桩婚约,陛下考虑周全,眼下形势不好,更需要一位公主把龙神的福泽带到泽地。”
“老师,我要是参加龙廷会议,您说好不好?”
顾升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陛下要是开了口,自然没有问题。殿下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呢?”
自古很少有太子参与龙廷会议的先例,只有在龙君不久于人世,太子行将即位时,才会这样。因此如果龙君不作这样的提议,内阁们也万万不敢提起,否则就有诅咒龙君之嫌。
“老呆在英武殿里,我总觉得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
“殿下这样说,必事出有因。”顾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西泽的沼民很多年来一直都和我们相处和睦,我不相信只是为了加点税就会发动叛乱,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要么,以前的和睦相处,只是一个假象,说不定他们早就想要闹事啦。”丁明端来了盘切成了片的冰镇瓜果,龙紫星拿起一片鲜红的西瓜,“就像我父王的病。”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瓜肉,思考措辞。顾升也不言语,静静等着他继续。
“父王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的,突然得了这种怪病,王国最好的医生都来看过啦,却连病因都说不对。如果只是普通的寒症或者过劳,为什么两年了还没好呢,而且越来越严重。我觉得这和沼民的叛乱一样,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顾升微微点头,“殿下有心要一探究竟,这是好事。”
“那我现在便去求见父王。老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我怕迟了父王又睡了。”他这种要求,顾升是无法拒绝的,便说:“殿下关心国事,陛下所愿。日后进了七子厅,还请殿下凡事审慎,多听少言。”
龙紫星答应说:“谨遵老师教诲。”
他坐着轿子到了龙君寝殿外,护卫告诉他龙君正在接见国匠邱德,他便在外面等。没过多久,一身紫袍的邱德出来,看到龙紫星,连忙行礼:“臣下参见太子殿下!陛下刚说起殿下呢,每每提到太子殿下,陛下心情都很好。”
龙紫星说:“邱大人怕是又给父王带了什么新奇的礼物。”
“太子殿下料事如神。这两天有外国使者来访,送了一些很有趣的礼物,臣下就带了几件献给陛下。”邱德微笑。
“那我要看看是什么宝物。”龙紫星等到接见允许后,便和邱德别过,直往居室而去。
居室的窗帘拉开了一半,阳光洒在了龙床上,被褥上的丝线散发着金光。父王靠着床背,身边摆着个点缀着多种颜色的华贵箱子,手里正把玩着一样东西,不时凑到眼睛上,见到他进来,便笑逐颜开。
“免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