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喜酒好吃,满城皆知。
淳于未央举杯自饮,满口称赞。却毫不知情的惹来女王陛下的一阵白眼,甚至有些微微恼火。
能吃能喝。
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总是被人在嘴边提及,甚至当作赞美的谦逊语言,在酒桌交口称赞,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抬起头来,威严的目光淡淡的望着淳于未央,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能吃能喝自然是好事,但若是整日只知道吃喝,就有些显得太过废物了。”
“就像当年先帝的恩师常喻太傅,虽然如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朕说起他来也多有不妥。可即便如此,朕还是要说说当年这个老家伙。”
女王陛下的手指纤细修长,拄着自己脸颊时候的样子,显得格外雍容平静。她微微抬眼帘,目光淡淡望着大殿上的群臣,声音淡薄如水,轻声说道:
“这位性常的太傅,总结起来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优点。学识谋算比他高出九斗的人,在漠北镇北城可以一抓一大把。忠贞爱国的程度,虽说多少有些令人钦佩,但也不至于令他威望如此厚重。”
朝阳殿的大厅极为宽阔,即使在坐满漠北最具权势的二十几人以后,依然显得有些空旷。女王陛下的声音,自大厅最高处的珠帘后面传来,清冷而肃穆,在大厅中久久回荡。
首辅大臣澹台玄眉头微挑,端起自己桌前的酒盏,苍老干枯的手指微微晃动,清冽明镜的酒水荡起一圈涟漪,倒影着他的脸颊有些阴晴不定。
做为三朝老臣的首辅大臣,澹台玄自然对于那位自诩‘酒肉穿肠’的‘常喻’常太傅打过交道。只不顾当年自己的职位低微,接触的时间也不算太长。只知道太傅虽然挂着帝师的名号,但却总是办着不是帝师应该办的事情。
今日北疆幽州敌人来犯,率先上书请战的是常喻常太傅。明日关山妖魔肆意草原,率先上书请求发兵的是常喻常太傅。后日漠北镇北城的南墙倒了一片,率先上书的依然是常喻常太傅。
有事没事,不管家事国事天下事,常喻常太傅,总是那般的积极热枕,令当年先帝也是大感头疼。
这种事情,不止三朝老臣的澹台玄知道,甚至新晋武将魁首的淳于未央也知道。本就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知道的人也并非止于他们两人。满朝文武官员,对于其他人的事迹可能不清楚,但对于那位曾和女王陛下斗酒的常喻常太傅,自然不会孤陋寡闻。
毕竟,常喻常太傅这个人,本就是当年漠北朝堂不可多得的一妙人。
妙趣横生,却又极为严谨。
“朕,今日和你们提起当年的常太傅,你们是不是以为朕太过小心眼。因为当年的恩怨,连一个如今都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太傅,都不放过?”女王陛下眼帘低垂,目光淡然的望着朝阳殿前的文武群臣,修长的手指自龙椅的扶手上缓缓划过,最后停驻在扶手盘龙的龙首上。
她望着群臣沉思的神情,忽然开口说道:“朕不是小心眼。”
“常喻那老家伙,也不是酒囊饭袋。”
“朕当年虽然被他一纸诉状,告到先帝那里,心里虽然很是愤怒,但却也不得不敬佩于常喻的‘敢为天下先’。他敢当着满朝文武,指责先帝不理朝政,荒淫无道。他敢孤身一人,站在我和先帝的面前,指责我们的各种不是。”
“北疆战线告急,常喻可以三夜不眠,整理军事政务。镇北城年久失修,他可以遍访墨甲先贤遗孤,找到最为有效加固城池的办法。关山妖魔横行,漠北百姓流离失所,他可以忍着天寒地冻,去安抚那些受伤的百姓。”
“这种事情,酒囊饭袋可是做不出来的。”女王陛下不理朝阳殿前众多群臣的异样目光,眼眸有些少有温和,轻声说道:“但若说他不是酒囊饭袋,又有些可惜了。”
“你们只知道当年我食酒两百杯的壮举,却不知道常喻常太傅自始至终都压抑着自己的修为境界,单单靠着平常人的体魄,就吃了一百七十三杯。”
朝阳殿忽然变得有些寂静,当年的事情毕竟离得太过遥远,自先帝驾崩十几年间,常喻常太傅这个满满正能量的活跃分子,就已经逐渐淡出了众人的眼前。还有那道焦急中略显低沉的声音,也不会出现在漠北朝堂。
整个漠北朝堂,有些平静,不负当年的生机勃勃。
首辅大臣澹台玄神情平淡,自桌边缓缓端起酒盏,苍老干枯的嘴角微微抿起,脑海中也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个急躁的‘常喻’常太傅。心里不由感叹,世事果真无常。
当年太傅,今朝黄土。
但不管如何,常喻也算得上死得其所,至少漠北朝堂不会忘记那个喜欢瞎操心的常太傅。
可多年以后的自己那?
自己沉眠大地黄土之下,整个漠北,还有多少人能够记得自己?澹台玄嘴角苦笑,赶紧摇了摇头,不在去想这个太过久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