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书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协助王妃料理家事,素日里自有一份威严,她带着两人径直来到孙侧妃所居的泊心院里,
倚翠是孙侧妃的陪嫁丫鬟,也是院里的掌事侍女,闻声满面笑容迎出来:“甚么风把姐姐吹来了?”
乐书笑了笑:“先不忙着寒暄。乐芸呢?公主府中的两位姊姊找她有事。”
倚翠的神色瞬间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道:“乐芸在后罩房里,正给娘娘缝补衣服呢。”
“那不正好,两位姊姊也是找她请教刺绣呢。侧妃是在午歇吧,咱们自去后面,就不扰着侧妃了。”乐书说着便抬步向后院走去。
倚翠想拦,乐书轻飘飘瞥了她一眼,低低道:“别耽误公主的事儿。”倚翠心中一凛,不由犹豫,王爷有多敬重嘉阳公主这位长姐,阖府是知道的。
清词的心,咚咚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被华蕊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才镇静下来。
乐书常来,对这里自然是熟悉的,可当她看到后院里那独自顶着烈日打水的青色身影,还是皱了眉,唤道:“乐芸。”
京城秋日,清晨和夜晚寒凉,可中午的日头,正是炽热的时候。
侍从们干活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这个时候时段。
睿王是朝野称诵的贤王,待府中的下人也一向宽和,何况,乐字头的侍女,都是从宫中分遣出来的,等闲王府不会派他们做这等粗活。
王妃这些日子病重,倒纵得府里甚么样的面目都露出来了。
乐书被打了脸,一时神色有些难看。
华蕊虽听说孙侧妃性子刻薄,但今日才见识到睿王府里还有敢这么磋磨人的,也不由怔了怔。
乐芸正在费力地将盛满水的水桶拉出井沿。
因王爷已有多日未进内宅,孙侧妃一直心情不愉,这几日在发了不少无名火,好在睿王府中不兴打骂下人,孙侧妃也不敢触碰这条底线,最多就是大日头下罚罚跪,或是连着做两日粗活,她还应付得了。
乐芸苦笑:虽说她是从宫里分到王府的,按惯例,怎么也是个一等丫鬟,贴身服侍主子的身份,但孙侧妃不知为何,就是看她不顺眼,她都已经尽量少在孙侧妃面前招眼了,可还是一不小心触了霉头。
听到有人唤她,乐芸用袖子拭了拭脸上的汗,转头望了过去。
女子肤色暗黄,但细细看来,五官甚是精致,尤其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即便额上覆着厚厚的刘海,也掩饰不了流转之间的灵动生辉。
孟清词热泪盈眶,这是化成灰她也识得的顾纭。
此时倚翠在后面讪讪笑道:“乐芸一向勤快,中午也不愿歇息。”
乐书用鼻子哼了一声。
华蕊笑着岔开话题:“我这妹妹是个痴的,就迷了刺绣这一道,”又推了清词一把,“咱们过了晌午便回府,还不赶紧的!去罢。”
她转头朝倚翠道:“实不相瞒,我是看到针线就头疼,却是出来偷闲歇歇的。”倚翠不敢怠慢,陪笑道:“姐姐屋里吃茶。”忙拉着乐书和华蕊回了前院。
华蕊不着痕迹地冲清词使了个眼色,却见清词眼珠也不转,只怔怔看着乐芸,心中暗叹一声,却也知是找对了人,放下心来。
见三人都已离开,清词才三步并作一步,走到乐芸面前,颤声道:“纭儿”
顾纭起先只见到那制式的侍女服饰,待粉衣女子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她大吃一惊,手中的水桶咣当又掉进了井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阿词,怎么也来了这里。
“阿词,我不是在做梦罢。”顾纭喃喃道。
清词猛地抱住了她:“我一直在找你”话音未落,已是哽咽难言。
顾纭的眼中也蕴了泪,回抱住清词。
家破人亡,辗转流离,都没让这坚强的女子流一滴泪,久别重逢的至交好友却轻易破了她的心房。
还是顾纭先镇静下来,她轻声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顾纭推开后门,带着清词三绕两绕,绕到了一片竹林里,竹林里砌了白石假山,清溪上架着小桥,尽头是一个门扉紧扣的小院,有小楼一角从院中探出,与面院庄严肃穆的风格大不相同。
“这是何处?”清词问。
“王爷在后院的书房,不许旁人踏足的,只是王爷素日里在前院处理公务和读书,这个地方一年也来不来一二次,渐渐空置了。”
“那你”
“打扫这片地方的小厮也是青州人氏,都是同乡,便给我行了个方便。”顾纭莞尔一笑。
她没说的是,这个地方,会让她想起故里山水,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岁月。虽然她知道,她此后的人生,已与曾经的好友天差地别。可是,在想念的时候,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她会来这里坐一坐,去获得一些独自前行的勇气。
清词欣慰,她的纭儿,就是这般,无论是甚么样的环境,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