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知道因为你认人不清没有发现杜奈是内奸的事情对我有些愧疚,想补偿我,但这不怪你,你日理万机,哪里顾得过来这么多,而且是人都会犯错,所以你不需要为了我去
强求……”
萧惊风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微微一收,十分感慨地摸了摸萧枕云的头发,“……舅舅只是发现,平时对你的关心还是太少了……你安心养身体就好,剩下的都有我。”
“谢谢舅舅。”萧枕云满意地点了点头,抬头望着萧惊风的雾蓝眼瞳若细雨蒙蒙下的江南水色。
旁边坐在沙发上双腿悬空的萧念都看呆了,他默默放下手中的易拉罐,艰难地咽下了饮料。
萧惊风刚走,萧枕云立刻神色一改,正经温和的靠坐姿变得没骨头一样懒懒散散,不耐烦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还有些乖戾地朝萧念挑下眉:“有烟没?”
“……”萧念剥了根棒棒糖塞进他嘴里。
时间回到傍晚的当下,司棣的病床旁边。
萧枕云闭着眼睛,循着这两天现学现用的技巧,缓缓去找寻那条发光的锁链。很快,只存在于精神幻境中的金属环扣撞击声就回荡在耳伴,稍加训练掌握门路之后,90的匹配度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连上了那条精神链接,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
破碎黑暗的精神域内,萧枕云找到了那条先前他为司棣走出来的莲花小道,司棣就躺在道路的尽头,小路太窄,他的四肢微微下垂,脑袋侧仰,好像躺在悬崖边上,随时都会跌落万丈深渊。
萧枕云在道路周围看到了许多其他向导修复的痕迹,看来萧惊风那一下精神力鞭把这条路都给震裂了,碍于匹配度,即使是高等级的向导医生也无法在司棣的图景内做出其他更好的桥梁,就只能修补萧枕云留下的足迹,并且疯狂以量取胜,除了司棣附近的路无人敢动之外,其他地方的莲花路目前已经被拓展成柏油马路,还是一次性能会车三辆的那种。
天禄出现在他的身侧,但这一次萧枕云没有靠它走路。萧惊风提醒了他,这里是精神域,是精神世界,根本不需要循规蹈矩依赖现实世界的规则办事。
向导是精神图景的主宰,在这里他无所不能。
萧枕云做得并不熟练,想要在精神世界拥有健全的双腿,难度不亚于现实给自己装双新腿,但他短暂尝试之后,立刻学会了空间瞬移技能,而且他觉得这样还要更酷一点,直接瞬移出现在了司棣的身边。
银发哨兵依旧在沉眠,眉心微微皱着睡得并不安稳,他的求生欲很强,不甘心就这样消亡,竭尽全力地在梦中挣扎,无比渴求着醒来。
萧枕云双腿无力地倾在一旁,单手撑在司棣耳边,又缓缓地改为手肘着地,另一只手不重不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司棣,该醒过来了。”
司棣的脑袋被他拍得稍稍右倾,但眼睛依旧紧闭,眼珠也未转动,没有即将苏醒的迹象。
雄鹿在旁边左右寻找着什么,可惜始终没有发现太极的踪迹,这时,它听到主人笑着问:“天禄,知道怎样唤醒一名睡美人吗?”
天禄不明所以地低下脑袋,嗅了嗅,忽然衔起司棣头顶的短发扑噜扑噜地嚼,傻狍子的本性永远改不了。萧枕云没再理精神体,垂眸用目光描摹着司棣脸颊的弧线。忽地抬手勾住自己左侧垂落的长发,单指别到耳后,接着倾身在司棣脸前伏下,右侧的长发顿时犹如墨色水帘,从肩头倾泻而下,遮住了天禄好奇的视线。
“呦。”雄鹿不感兴趣地抬起脑袋,哒哒哒踩着蹄子走到远些的地方。
主人俯身的时间有些久,似乎除了亲吻嘴唇之外还亲了些别的地方,时不时还会轻声呼唤哨兵的名字。它感到有些无聊,但又不能乱走,因为萧枕云的精神力并不足以让它自由活动。
萧枕云的吻一直很安静,青涩浅淡的触碰,再缓缓分离。偶尔会吻得久一些,再移开那双唇瓣的时候他的呼吸就会变得急促,但也很轻微。逐渐的,耑息声音似乎不止一道,另一道喑哑性感的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着加入,接吻的动静也闹得大了,急躁又迫切,不顾一切地锁曲,在萧枕云休息或者换位置的时候还会发出不满的低尹。
忽然,天禄发现了什么,它抬起脑袋,凝望着虚无的高处,疑惑地叫了声,半秒后,它的喊声转为笃定,身影瞬间从精神图景内消失。
现实的医院之中,无数双眼睛目不转睛地透过一方小小的观察窗,屏息凝神,紧盯病房内的动静。房间内的画面犹如静止一般,一人躺一人坐,寂静无声,焦虑与怀疑在走廊上无声蔓延,但没有人敢贸然打破这份静谧,就连呼吸声都仿佛会惊扰到什么。
无声默片一直演绎到一头黑白阴阳脸的巨狼骤然出现,静止的画面猛地被打破,太极从司棣头顶的高空一跃而下,前爪扑在地面发出咚的闷响,伴随着利爪刮过瓷砖的尖锐声音。它仿佛迎接了一场新生,从漆黑一片的死亡边缘被硬生生拽了回来,肆意地甩动身体,舒展毛发。
站在观察窗最靠前处的司乔榕再一次长吸了一口凉气,眼底惊喜交加,嘴唇却还崩得笔直,不敢在事态彻底尘埃落定之前轻易放松。毕竟目前只是精神体出来,床上的司棣还没睁眼。
很快,雄鹿也追了出来,黑狼似乎在精神图景内睡了一个冗长的觉,前爪伸直正弓着懒腰,它睁眼见到天禄出现,立刻流露出亲昵的状态,小跑靠过去,拿鼻子轻嗅它受子弹伤的腹部,呜呜地低嚎。
这个时候天禄的骄纵脾气反而上来了,微微昂着脑袋,好似在说这点小伤,爷不屑一顾。
漂亮的雄鹿胸口毛洁白而柔顺,头顶一对长角高傲地分叉延展,看不出具体品种,反而像是神话中承载着人类一切美好幻想的集大成者,四肢修长,眼瞳黑亮。
和司棣口述中的那只鹿一模一样。
微垂着脑袋陷入神游状态的萧枕云也动了,他收回头顶的鹿耳,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歇了口气。司棣还未睁眼,但他清楚地知道对方很快就会醒来。
缓了一分钟后,萧枕云驱动轮椅靠近床头柜,慢条斯理地拿干净的一次性杯子倒了半杯的温水,就在他放下水壶的那一刻,病床上沉睡多日的司棣终于悠悠睁开眼睛,松绿石色的双瞳最开始有一丝茫然,微微眯着躲闪刺眼的灯光,细小动作间记忆快速回笼,他猛地睁开双眸,环顾四周寻找着什么,目光搜寻到身子左侧的时候,一张毫无瑕疵如白玉般的脸就这样闯入视线。
“喝点水吗?”萧枕云语气温和,完全进入了一名和蔼长辈的角色。
司棣嘴皮粘连在一起,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脸,没有立刻说话。靠近萧枕云那侧的被子底下动了一动,床边的长发向导隐约感知到什么,稳稳端着杯子低下头,就见司棣的右手悄然伸出被子,指尖轻轻地拨动了他贴在床边的左手。
刚睡醒的身体酥软无劲,萧枕云只感受到了轻微的力度,仅仅是触碰指尖还不够,又执着地向前探,直到虚虚地搭着他的手心。司棣似乎已经拼尽了全力,抬起的手臂都已经微微颤栗。
萧枕云注视着他的这只手,眸色晦暗不明,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鬼使神差一般,他侧过手掌,掌心与司棣的掌心相对,五指用力,想要反握回去,可就在这时,司乔榕猛地推开病房门,声音大到有些夸张,后半句甚至破了音,也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小棣!你醒啦!”
这声呼唤宛若打破朦胧夜色的啼鸣,霎时间病房之内弥漫着的暧昧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门外众人也随着司父的动作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