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白氏坐在榻边哄小豆睡觉,看着那白玉一般的人物在灯下提笔写字,神情专注温和,好比一朵绽放开的皎洁梨花,仅是看着,心情便不由欢喜。
“小武在写什么?”白氏柔声问。
“出师表。”武芙蓉道,“许久未默写,小写一下聊以解闷。”
这里的竹简笔墨都是自制的,粗糙,但能用,武芙蓉握笔姿势很随意,有点握现代签字笔的架势,留下的字迹却是清丽娟秀,显然是苦练过的。
白氏不识字,但知道字是好东西,也有好奇心,便问:“讲的什么?”
武芙蓉顿笔,抬头略微组织了下言语,用简洁易懂的话道:“一个皇帝在临死前,将太子托付给了一位谋士,那位谋士很厉害,在他的辅佐下,国家没几年便兴旺繁盛,后来他决定讨伐敌国,临走前便作了这篇出师表留给他年轻的君主,里面尽是肺腑之言和治国之道,用以劝诫和警醒。”
“那他后来呢?”
“他死在了讨伐的路上。”
白氏咂舌,有些唏嘘:“可惜了,那么聪明的人,种地肯定也厉害。”
武芙蓉一想,嗤笑出声:“他当谋士前确实就是种地的。”
白氏也笑,没料到自己还能歪打正着,便越发有了说下去的兴致,一本正经道:“那他就该好生种他的地,没事去给人卖什么命呢,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把那块地收拾好,不比帮别人收拾天下轻巧。”
武芙蓉:“读书人嘛,都有那么些心气儿在,能被人赏识尊重,便感到莫大的动容,就愿意追随对方了。”
“读书人就不怕死吗?”
“士为知己者死,想必是不怕的吧。”
“那读书人怕什么?”
武芙蓉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使她不得不低了头掩盖眼中不适,双唇张了张,道:“折辱。”
可以杀可以剐,就是别将那点安身立命的心气儿,给消磨光。
夜半时分,武芙蓉做了场噩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上巳当晚,被裴钰强行带回晋王府的时刻。
衣服被撕碎的声音响在耳畔,那堵高山一样的身躯朝她压了下来,热气翻腾,手脚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裴钰……”她齿间发出难耐哀求,“别,别这样对待我……别……裴钰!”
武芙蓉一下子坐起身,彻底把自己从梦中拔了出来。她气喘吁吁,连忙打量周遭场景,确定是在做梦,额头的冷汗一颗颗往衣襟里坠。
还好是在做梦。
她可以一辈子生活在桃源村,死在桃源村,也可以去其他更远更偏的地方,总之,不要再见到他了。
足足缓了有一刻钟,武芙蓉正要再睡下,外面却好似传来了溪牛的声音。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但后来又听见了两声,确定真没听错,直接起身下床,披着衣服便出去看是什么情况。
正好与对面屋同样披衣出来的白氏打个照面,二人结伴一同往篱笆门走去。
夜深人静,月亮都隐在云后了。
隔着大段的距离,白氏一眼望出篱笆
门外的那抹最高的黑影是自己儿子,忙小跑上前开门道:“溪牛?你怎么回来了?你身边这位是谁?你背上这位又是谁?为娘不是在做梦吧,你这是在干什么?”
溪牛气喘吁吁,似乎累得不轻,结结巴巴道:“先,先别说这些了娘,我背上这位姑娘好像染上风寒了,快去给她熬些药吧,我,我太累了,快撑不住了。”
跟在溪牛身后的少女往前挪了两步,朝白氏哭道:“求您救救我们姑娘吧,我们本来是到山上游玩的,结果遇见狼群,狼把随从们都给咬死了,我们俩跑了好久才得了条活路,但又在山上迷路走不出去,我们……我们……”
白氏忙说:“好了先别说,救人要紧,溪牛你将这姑娘放下,我和你小武姐将她搀进去,你自己找地方歇着喝口水。”
溪牛照做,结果放下人直接瘫坐在地,半天站不起人。
武芙蓉和白氏一起把少女搀到了正屋的闲用竹榻上,紧接着便将烛火点燃。
烛火亮起的瞬间,武芙蓉转头去望榻上之人的脸,一眼下去,神情立刻变得复杂古怪。
她叫了声围在榻边哭哭啼啼的丫鬟,道:“你家小姐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