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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弹贾平凹(第2页)

性禁忌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禁忌,也是其他禁忌的基础。假如肆无忌惮地冲破这一禁忌,那么,社会生活中任何约束都将失去意义,人和兽已无区别。

因此,色情小说因过分强调人对性欲的渴望,往往会带来道德观念的极度沦丧。

比如,古色情小说《灯草和尚》中,作者设计了一个误会,让父女二人交媾。《桃花影》里的夏非云,在云卿通奸后,居然发誓非此人不嫁。浪,则是将母女二人并列一榻上玩弄。

是《痴婆子传》里的上官婀娜,13岁上,蒙而初通人事,遂与表兄偷尝禁果,其后先后私通者有奴仆、公公、大伯子、小叔尚等,共12人。

《废都》中与庄之蝶行过房的女人先后也有四位:牛月清、唐宛儿、阿灿和柳月。差点就快做成的有一位。始终与他关系暖昧,且为之打了场没完没了“风流”官司的一位。

一那个次要人物阿兰,如不是另有人强奸,后来疯掉了,我想迟早也会被他沾惹上的。

拢共就这么些美人,现在却全成庄之蝶的囊中物了!

一个个都成得那样“应该”“当然”。无法不让人不将它定位做“色情小说”。

何为色情小说呢?

最要紧的一条,是作者注意力须集中于脐下三寸,直接、露骨地进行“性描写”,尤其是频繁出现细致的动作描写,故事情节以此为中心,或与它密切相关。

一切以性爱为点缀、意旨不在这里的作品,像《品花宝鉴》、《九尾龟》类,虽以妓女为题材,但只“点到即止”,就不算。《后西游记》因全用比喻和暗示,也不算。《隋炀帝艳史》中的杨广,不断换新,把全国最美的女人征进,每日一个还玩不过来,在屋中四面置镜,众人一丝不挂,惟他一个男人,不分白天黑夜,于中裸奔嬉戏。又特备“任意车”,哄13、4岁的女孩子上去,车缚了手脚,她动弹不得,任他摧残。这些小故事是连结全篇的网眼,作者并未注重性活动、性动作本身,同样不能算。而如《聊斋志异》中描写男女之事已出神入化的小说,也需排外。更不用说《野叟曝言》类的笨拙文字了。

此外,色情小说和房中书不一样,二者虽都细写了性活动,但后者的态度是严肃的,“目的在于传授性知识,好比生理卫生课教材,而色情小说如春宫画或X级电影,态度是游戏的,目的在于挑起性快感”。房中书的历史至少在2500年以上,而中国文学里自然、坦率地表达性观念的,起初见于司马迁的《史记·秦·本纪》,小说中出现性描写则较晚。

唐初张鷟所著《游仙窟》,是现存第一部完全以主人评批评那事那人,贾平凹则一点批评意识也无,把每次的肉爱仔仔细细写来,如何具体动着,人在如何唤着,还如何正呻吟,如何又逗趣,活活如在目前,潜意识里对人物的行为、心理抱了欣赏和沾沾自喜的心态。

要命的是,平凹性爱意识、心理上继承传统最多的晗恰是它最糟糕的部分——不以女性为独立的人。起码在他的意识里,女人是没有什么地位的。

他就曾对自己的妻子这样说过:“现在,全家要保障我这个重点了!”后来平凹的离婚,怕与这不无关系。一个“活活的”女人,生来却是为某个“虚幻”的、富有“创造力“的男人奉献的,并仅仅在奉献她的阴器、她的脸蛋、她的身材、她的手脚、她的皮肤、她的笑容、她的青春、她的兽性,除此以外,她不存在,没有什么需要她自己去努力、去打造的,也没有她自己该具的独立事业与生活目的。

《废都》惟一想独立拥有自己事业的女性阿兰,却是在谈工作时被街道办主任灌醉,铰了裤衩糟蹋的,越想越气,就疯了。美貌的小尼姑慧明为寺院拉了点款,做了住持,权贵却再放不过,缠住她,直让她打了胎,自此想开了:这个世界还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如同是大人的孩子,大人高兴了就来逗孩子……大人苦闷了,……把孩子当作出气筒,或当作消气机……说女人是半边天,女人可以上天,可以入地,可上天入地的女人到底有多少?女人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得热情,要活得有味,这才是在这个男人世界里,真正会活的女人。

为什么唐宛儿活得人都宠爱?她似乎知道这些。唐宛儿知道什么呢?偷情?把肉身献于有能力创造的男人——拥有这个世界的男人?但是,你说男人拥有着世界,男人可以上天,可以人地,能上天人地的男人究竟有几个呢?世上有这一类的女人吗?

有的,除了在贾平凹的小说里。

唐宛儿算一个,石华算一个,阿灿、柳月、小水等女子算半个(后来性情较前有所变化了)。

把庄之蝶和贾平凹在一点上对应,下面的话就无疑于夫子自道了:有人说他最擅长写女人,女人写得好,女人的心理写得细,都是菩萨样,是女权主义者。大概许多人都这么评价过平凹,他一得意,小说里就披露出来了。

不过,既然现实里找不到贾平凹笔底那些理想化的“献身型”女人,他哪里见得“擅长”和“好”呢?

而且,一个将女人当“器具”来刻画的作家,能配叫什么“女权主义者”吗?

无论从哪方面,我都看不出。可能是无知吧。

《废都》与色情小说清一色的女性不喜欢《废都》,感觉它脏,里面的偷情女全不真实,理念化了。喜欢读它的多是男性,作者也正看中这点了,才不惜浓墨重彩,去塑造几位女性,如花样美,主人公极解风情,情欲表现特胆大。

书上,具体写到庄之蝶和妻子牛月清做那事的场面共两次。开始两个都投入,后来全因牛月清说了败兴话,而无一成功。

至于次要人物阿灿,一共出场三次,他和她就有两次在做那活儿,并且一出场就做了,她怕他不愿做,做了都挺满意。

和柳月则是近水楼台,庄之蝶从动心而试探,到逼她就范,进展不谓不速。柳月作为他的丫头,他要她就像与妻子房事那样便利,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抱上床,一点不加克制与约束。

与情妇唐宛儿间,第二次见面他就摸了她手,再捏了她脚。三见时直奔主题,滚在了一块。

此后全程写到二人性爱过程的还有六次,次次酣畅如意。

唐宛儿这个人物存在,似乎就是为性交、为崇拜的,不仅能手淫,还一次次主动上门寻了庄之蝶作乐,月经期滴血也做那事,慢慢就变态了。

一次,柳月当场发现他们正行着好事,那唐宛儿滚着,一声儿乱叫,要庄之蝶上去,腿中间水亮亮一片,庄之蝶也就上去了。接着是近500字的“关键性”动作描写。而此时的柳月已眼花心慌,憋得难受,呼地流了下来,要走开,却迈不开脚,眼里还在看着,见那唐宛儿一声惊叫,头摇了,双手痉挛般抓床单。柳月“喝醉了酒,身子软倒下来,把门撞开”,引得二人大惊。继而,庄之蝶再抱了柳月去房里,重开锣鼓,再整沙场,杀将开来。这时,轮到唐宛儿“在门口看着”,直至“见两人终于分开,过去抱了柳月说:‘柳月,咱们现在是亲亲的姊妹了’”。这确是一段不可思议的文字,怕是“神来之笔”吧?也可能它直接借鉴了《金瓶梅》的写法。

例如,二者差堪比较的一段是:吃得酒浓上来,妇人娇眼也斜,乌云半坦,取出西门庆的淫器包儿,里面包着相思套,颤声娇,银托子,勉铃,一弄儿淫器,教经济便在灯光影下。妇人便赤身露体,仰卧在一张醉翁椅儿上,经济亦脱的上下没条丝,也对坐一椅,拿春意二十四解本儿,在灯下照着样儿行事。妇人便叫春梅,你在后面推着你姐夫,只怕他身子乏了。那春梅真个在身后推送,……三个串作一处,但见:一个不顾夫主名分,一个那管上下尊卑,一个气喘吁吁,犹如牛吼柳影,一个娇声历历,犹似莺啭花间,一个椅上逞雨意云情,一个耳畔说山盟海誓,一个寡妇房内翻为快活道场,一个丈母根前变作行淫世界,一个把西门庆枕边风月,尽付于娇婿,一个将韩寿偷香手段,送与情娘。正是:写成今世不修书,结下生来欢喜带。过去有主子、佣人、奴才之分,有妻子、小妾、丫头之别,主子享乐旁人伺候身侧,助主子一把,主子可能不以身旁的第三者为羞为耻,照样快欢,它的环境是允许的,人的意识是接受的,写作的人对他们的行为,字里行间充满谴责之意。

到了20世纪的中国,这事情、这意识居然还在,并是在城市,每个都见过些世面,作者对他们做这事还很欣赏,我们能理解吗?庄之蝶刚与唐宛儿做完,还能否紧接着就和柳月继续?门口立了个唐宛儿,他庄之蝶怎就能进得去?他居然进了,那鸡巴不是铁打的,木箍的,过分厉害了吗?唐宛儿也真是的,冷漠地欣赏二个赤身的肉在“搏”,尤其看那柳月的动作表现,见他们完事后,又心安理得于庄之蝶一妻二“妾”三丫头的关系,以“亲亲的姊妹”套起亲乎来。

这样个人物,不能不使我联想到《杏花天》中的雪妙娘和《肉蒲团》里的玉香。她们虽是三个不同类的人,但内中表现出的作者理念,何其相似乃尔!

雪妙娘本是扬州妓院中当红名妓,见多识广、能征惯战,寻常男子难满她意,与封悦生春风一度后,就死心塌地,身心相许。因封悦生得异人传授,可通宵达旦辛勤工作,且有种种奇功,能使雪妙娘欲仙欲死。雪妙娘便心甘情愿地“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终日闭门索居,痴痴地盼着封悦生来娶她为妻。苍天不负,数年后雪妙娘终于带着她辛苦挣下的万贯家财,嫁与封悦生为妾。从良后,夜以继日地寻欢作乐,不到一年,精竭髓枯,死了。她慷慨赴死的勇气,与英雄可平分秋色。封悦生呢?凭一身“好武艺”,连娶妻妾12人,日日车轮战,居然享尽荣华,富贵寿考而终。玉香则是出嫁前闺训严,“耳不闻淫声,目不睹邪色”。出嫁后,在夫君未央生调教下,进步神速,立有燎原势。不久,未央生远游,名为求学,实为猎艳。玉香独居深闺,难耐欲火,只好去勾引男仆“遂心”。私奔后,男人即卖她去京师妓院。改名花妙,拜风尘奇才顾仙娘为师,尽得真传。因她姿容绝世,又有“俯阴就阳”“耸阴接阳”“舍阴助阳”三绝技,很快声誉鹊起,门庭若市,连不知真相的未央生也慕名往嫖。玉香一见丈夫,误以为是前来捉拿她的,羞愤交集,悬梁自尽。

“在这些小说里,女性的情欲被看作驱动她们一切行为的最重要力量,甚至可以说,在作者笔下,获得性满足是女性惟一的、生死以之的追求。为达这一目的,她们从来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之所以要这样写,未必是因作者确实这样想,而是因要迎合男性读者口味:一个古今通行的常识是,女性旺盛的情欲,是对男性最强烈的刺激。”

相应地,男主人公又毫无例外,都是疯狂的情欲追求者,作者总不遗余力地对他们的性能力作耸人听闻的描写。

从而,像贾平凹在《废都》中对庄之蝶性能力那样夸张化的描述,在过去的色情小说中,也早有先例了。《肉蒲团》中的未央生,曾通宵轮番应付过4个女人。《浪史奇观》里的浪子,则占着2个夫人、7个美人、10个侍妾。夸张到极处,就会走向性虐待。《绣榻野史》里的大里,能叫金氏疼得走不动路。未央生则让花晨三四天起不来床。《禅真后史》里的的西化和尚,竟使沈氏送了性命。《废都》里的阿灿则声称:“我现在只要一个要求,我求你不要笑话我,你如果愿意,我想一丝不挂和你睡一觉……”冲过澡,精心妆扮后,她赤条条出来,先是“翩翩而舞,竭力展示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再是“一颗原子弹把他们送上了高空,在云层之上粉碎……所有曾在录象带中看到的外国人动作,所有曾在《素女经》中读过的古代人的动作,甚至学着那些狼虫虎豹、猪狗牛羊的动作都试过了,做过了”,阿灿很满足,分手时说这是最后一次,她再不找他,也不要她找他,让他彻底忘掉她,她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认识,“我要保你的清白……我已经美丽过了……你就不用来见我了;你就是来,我也不见你,不理你”。之后她真是躲着他。当初,她一知道他是谁了,就和他做在一块,不求他什么,仅仅是“有你这么一个名人能喜欢我,我活着的自信心就又产生了!我真羡慕你的夫人,她能得到你……我嫉妒她,太嫉妒她了!但你相信……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和负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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