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记得显色剂是需要在黑暗中观察的。”巫妖说。
“等他喝完,他可以自己走到房间里。”麦基粗声粗气地回答。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黑暗的环境,”巫妖说,示意伯德温喝掉那瓶药剂:“我的法术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随你。”麦基说。
曾经的不死者堪称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然后,如果侏儒们也曾经到过另一个位面的话,他们或许会大喊“是谁关了灯”,而现在他们只觉得是太阳消失了,要么就是他们的眼睛被法术弄瞎了——巫妖听见了数声被压抑着的惊呼,项链与手镯的碰撞声,丝绸与亚麻摩擦的声音,他在黑暗中平心静气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微弱的荧光逐渐浮起,先是伯德温的嘴唇和眼睛,然后是接近心脏的皮肤。让一个普通的人类来看,他身上就像是攀爬着发光的藤蔓,但这些藤蔓不是攀爬在他的身体之外而是蔓延在他的体内,丝丝缕缕,由粗及细地从心脏辐射出去。
而原本聚集在伯德温身边的侏儒们早在之前的短暂黑暗中各自移动到了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没有那个侏儒是和自己的同伴紧靠在一起的,他们的小手捏成拳头,从挂在外面的秘银或精金链子来看,应该是符文印章——在施法者、有权势者或是与以上两者有着亲密关系的人都会备有数件诸如此类的特殊魔法用具的时候,作为始作俑者,侏儒们更是将这种窃取自魔法星河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他们身上的每一件小饰品都藏着那么一两个用于攻击、防护与传送的法术。
他们的另一只手则大多紧握着一柄刺剑,侏儒们用的刺剑自然也是袖珍的,说是刺剑倒不如说是稍长的匕首。它们被随意地挂在侏儒的腰间,没有剑鞘,但侏儒们巧妙地给它鎏上了一层金(在精金上鎏金的技术迄今为止只有他们掌握着)。又在手柄上镶嵌宝石,以至于一些对这些犹如人类幼童的生物不是很了解的人会忽视这件小玩意的杀伤力——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一个侏儒会如何炮制一柄仅属于他的武器。就巫妖一瞥之间看到的,就有两个不太适合被精灵游侠凯瑞本看到的法术被附加在那些犹如蜜蜂刺针的小剑上,还有一柄刺剑带着奇形怪状的扭曲手柄,这种手柄巫妖曾在一个红袍的学徒身上看到过,特别之处在于刺入人体的时候旋转手柄就会有毒液从刺剑的尖端喷射而出,这种注毒的方法在剑上淬毒见效更快,也更可靠。
唯一没有移动过位置的大概只有麦基,他坐在那把带着踏板的折叠梯子上。脸上带着恶毒的笑意,俯瞰着他的族人的时候丝毫不见温情,反而带着一丝遗憾——就像是没死一个很让他遗憾似的。
“屏住呼吸,看够族人的笑话后,麦基转过身去,干巴巴地命令道:“伸开手臂,左边也要,右边也要。”
在最初的恐惧心消失后,伯德温对这种药剂也感兴趣了起来——这种药剂在碰到舌头的时候冷的让他发抖,这种寒意一直延伸到他的胃部。然后从胃部传达至各处,他不知道它是怎么起作用的,但之前黑发的施法者已经说过它们是用来检查血管的。那么分布在他身上的粗细不一,像是发光藤蔓样的东西就是他的血管咯?他低着头去打量自己——那些藤蔓井然有序地爬满了他的全身,但其中可以看到被阻隔与纠缠在一起的部分,那个发臭的侏儒拔出一根细长的棒子,在那些阴影上点了点,“旧伤。”
雷霆堡的前领主点点头:“是的,这儿曾经被一个兽人的爪子抓断过。”治疗术虽然能够让断裂的骨头、肌肉与皮肤重新连接起来,表面也会痊愈到光滑如初的样子,但里面会变得脆弱是不争的事实。就像是许多退役的士兵与骑士仍然会在严冬或是雷雨到来之前被骨头中的麻痒疼痛折磨一样,这是牧师也无法改变的结果。唯一能让病痛真正消失的方法只有神祗直接赐予或是……诅咒,就像葛兰。
“你有不少旧伤。”麦基说。
“有什么问题吗?”伯德温问。
“一些小麻烦而已。”麦基说。他用小棒子戳了戳伯德温伸展开的左臂,“看这里,”他提高声音说,伯德温扭过头去看,却被重重地抽了一下:“我让我的族人来看这个,你看什么!?”麦基说:“你能看出什么来?你的闪光便便吗?”
于是伯德温又听到了侏儒们叽叽呱呱的笑声,“好啦,”他没好声气地说:“这还得归功于你,克瑞玛尔,我可不想有这么一个光荣的称号——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在笑吗?虽然很细微,但我能看见,不管怎么说,我在发光呢。”
“他是想要比较你左右两臂的血管情况,”巫妖难得地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毕竟一个战士似乎确实不太应该有着这么一个能让敌人笑到不战而退的拙劣绰号:“每个人的血管分布都是不一样的,但在同一个人身上,他的对称肢体基本上有着极其相似的血管分布。你的右臂已经被斩断了很长一段时间,它的血管都已经变得畸形了,它们需要整理,最好的参考当然是你的左臂。”
“他们会切开我?”
“唔……可以那么说,安心,我的朋友,侏儒们的缝制技巧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要他们别往里填稻草就行——另外,你别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吗?你的口吻都快让我以为面前正站着一个红袍或是灰袍了。”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距离真相有多么地近,巫妖想,一边伸出手来帮助麦基用秘银笔尖的羽毛笔在伯德温的手臂上描画出血管的走向,毕竟荧光在光亮的地方就看不见了,而他们是不可能在光线如此微弱的地方切开伯德温的手臂的。
当巫妖给伯德温做了以上解释后,伯德温皱了皱鼻子:“那么说。接下来我有段时间不能洗澡了?或是你们决定今天就把我切开,诸神在上,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你又不是没受过伤。”
“受伤是一回事。但躺在那儿被一群侏儒切开整理又是另一回事,”伯德温叹息着说:“或者你有药水吗。可以让我失去知觉的那种。”
“有,”巫妖在伯德温的皮肤上划出一根优雅的曲线:“但你不能用,如果我没理解错,在整个过程中,你需要保持神智清醒。”
侏儒们立刻听到了伯德温的诅咒,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不过并不是因为伯德温,而是他们怀疑麦基将他们的技巧透露给了一个人类知道。当他们将这个抗议放在麦基面前的时候,肮脏的侏儒只是带着一种在这种情况下依然看的非常清楚的不耐烦晃了晃脑袋,几个侏儒马上退开了,因为在麦基晃动脑袋的时候,他的头屑与一些小虫都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没有,”麦基说,“并不是所有人类都是愚蠢的,精灵也不愚蠢,兽人也是,矮人也是。侏儒不是这个世间最聪明并且唯一聪明的种族,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们还要继续看下去吗?不想继续参与的人可以即刻离开,我不会在你们的背后射箭的。虽然据说侏儒们相当擅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