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送走容易,传递消息却有些难,到是已经到天津了。&rdo;蕙娘如实回答,&ldo;但什么时候去广州却还不知道,桂含沁在信里说打算看看形势,相机而动。杨七娘轰轰烈烈在她们那附近闹灭鼠呢……别的事我也不知道,也没心过问了。&rdo;
权仲白点了点头,拿过药来,一勺一勺沉默地吃着,蕙娘叹道,&ldo;你还算是好的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外头有好些重病号,都把军医帐给塞满了。&rdo;
&ldo;嗯。&rdo;权仲白丝毫也不意外,&ldo;不奇怪,第二日便有人有些轻微症状了。这几天,他们应该也是采纳了我的提议,一样捉了些老鼠用抛石机给扔回去了。&rdo;
对外头的事,关心基本也就到这里了,蕙娘想了想,道,&ldo;或者我们还是去临近的别庄里吧,这里有些太吵了,病人也多,不利于你的休养。&rdo;
权仲白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蕙娘看见了,却知道他心里想说什么,她嗔怪地道,&ldo;就是死,也死得安静些不好吗?&rdo;
&ldo;本来留在这里,也是方便看顾收尸的意思。&rdo;权仲白道,&ldo;死在别庄里,万一人也能传染呢?那个地方就没法住人了,叨扰乡邻总是不好的……还是别搬动了吧。这个病如按杨七娘所说,真要发作起来也就是几天的事。&rdo;
蕙娘见他意思坚决,也就不再说话。她把空碗收走,道,&ldo;这药有用吗?&rdo;
&ldo;基本没用。&rdo;权仲白说,&ldo;也就是吃个心安罢了。&rdo;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什么,都觉好笑一般,蕙娘拾掇了一下营房,便坐到权仲白身边道,&ldo;也不知城里会不会闹起来,嘿,你瞧你一辈子活人无数,最后生病要死的时候,身边就得我一个人。&rdo;
&ldo;就是有人要来,我也不让的。&rdo;权仲白安静地说,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捏住了蕙娘的手,&ldo;如过给别人,我心里就太内疚了。&rdo;
&ldo;那过给我就没关系么?&rdo;蕙娘索性偎到了权仲白身侧。
权仲白道,&ldo;你是自己愿意的‐‐&rdo;
他的确只是低烧,精神也还不错,说了这些话,都还不疲惫。揽住蕙娘,沉默了一会,忽然又自笑起来,蕙娘道,&ldo;你笑什么?&rdo;
&ldo;若是在五、七年前,我哪里想得到。&rdo;权仲白边笑边说,&ldo;你这么怕死的人,今日却会自找死路。&rdo;
蕙娘自己想到刚成亲那段日子时她惶惶不安的心情,不免也发一笑,&ldo;那时候,实在是怕死得很。&rdo;
&ldo;现在呢?&rdo;权仲白问。
&ldo;现在也一样怕。&rdo;蕙娘道,她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肩上。&ldo;但是更怕被你留下来。&rdo;
屋内一时没人说话,过了一会,权仲白道,&ldo;你这么怕死,跟着我,受委屈了。&rdo;
&ldo;还不都是一样的。&rdo;蕙娘低声说,&ldo;你这么不喜欢阴谋诡计的人,跟着我也受委屈了……我觉得我们之间,早都过了这个阶段了。真要说对不起谁,也就是对不起儿女们吧。&rdo;
权仲白轻轻地叹了口气,&ldo;歪哥大了,能照顾弟弟妹妹们的。可惜,你不能随着他们一起走了。&rdo;
&ldo;我本来也不想走。&rdo;蕙娘轻轻地说。&ldo;夫妻乃是同林鸟,既然是同林鸟,要活一起活,要死也就该一起死。&rdo;
她这话乃是发自肺腑,此时虽然身处营帐中,为鼠疫病人包围,也许下一个发病的就是她自己,又或者权仲白也活不了多久了。但蕙娘却觉平安喜乐,在她一生里,这还算是很少有的一刻:她可以不必为将来担忧,不必为将来疲于奔命,可以简单地停下脚步,等待命运对自己的宣判。
两人不知安静了多久,权仲白忽然又是微微一笑,他凑在蕙娘耳边道,&ldo;你说,若是我们都去了,权世赟他们会如何暴跳如雷?&rdo;
蕙娘唇边不禁露出一点微笑,她也凑在权仲白耳边轻声说,&ldo;我们死了还不算什么,要是六皇子死了,权世赟才该哭呢。都走到这一步,前头只剩两块石头了,六皇子忽然一去,他们不发疯才怪。&rdo;
&ldo;歪哥……&rdo;权仲白道。
&ldo;有桂含沁照料着,身边还跟了廖养娘,最关键是歪哥自己也有主意了。&rdo;蕙娘道,&ldo;我的意思,不论是否有事,最好都去广州,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把儿子从这些烂事里摘出来?现在有了如此千载良机,如何能够错过?他们下了广州以后,你我如能幸存,也不必如此束手束脚,正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rdo;
权仲白也是松了口气,他低声道,&ldo;是啊,起码下一代现在是能被摘出来了。不论你我死活,都能不受牵连。&rdo;
蕙娘也就是思及此,方才心满意足。她和权仲白依靠在一处,轻声细语,说些从前的琐事,两人手扣着手,均觉十分满足。
到了晚上,权仲白的低烧稍有好转,蕙娘却发起烧来,病程脉案和权仲白十分相似,自然也抓药来吃。因她是女子,在营帐中到底不便,几人遂在外城找了一处屋宇住下。只是蕙娘的烧要比权仲白重些,咽喉又肿痛,辗转□真是十分苦楚,遗言都说了许多了,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也就慢慢地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