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瞳妖尊略作思量,便晓得那小妖所言,只怕有极大可能为真。
薛休此人或许不足为惧,但其身后的太元道派,却是实打实的庞然大物,内里不知有多少手段可用,若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寻人,任你千百般藏头露尾,恐都难以逃过此派弟子的法眼。他当年被薛休困住时,心中便怕极了对方会请来门中高手,好在薛休自有私心,这才从旁处请了赵莼等人出手,让他得以夺舍重生。
如今这些追赶而来的太元弟子,若说是为了他三瞳妖尊而来,实则也不尽然。
当日海中斗法,出海者不过赵莼一人,除她以外,其余之人莫不以为三瞳妖尊亡命她手,哪能想到赵莼还会放他一条生路,允他夺舍转生,再世为妖。
是以要寻,也是来寻斩了妖尊的赵莼,而非他一个寥落亡魂。
待三瞳妖尊想明白此理,其胸中思绪便陡然清晰了起来,不觉为之嗤笑道:“以薛休之能,却无法驱驰这些太元弟子为他所用,可见海上之事,自我身死以后也已败落出去,因而引了旁人插足其中,才能有今朝这般阵仗。”
想罢,他眼珠一转,抬手便往眉心抹去,须臾后,以两指从中逼出一道黑芒,作势一抖,即见黑芒往空中跳去,一跃入得面前小妖脑颅之中。
不过片刻,那小妖浑身一颤,双目滚转,先是有了一阵神思恍惚之态,随后眼冒精光,竟是站起身来便往府外行去,三两步遁入海中,疾游而去。
于海水中潜遁了约莫三个时辰,这小妖便冒出了个脑袋来,只见天际万马奔腾,引了一座巨大铜屋在后,其正下方拉起帷幕,坐了几个言谈正欢的男女弟子,皆都有外化修为在身,当中一人令三瞳妖尊眼熟不已,正是当初对他动了杀念的薛休。
在此些弟子面前,薛休面上却无半分神气,反倒格外拘谨,并不如从前神光满面,叫三瞳妖尊看得暗自发笑。
他借那小妖的躯体,暗道:“哼哼,此事果不其然是与薛休有关,只不晓得他请来的是谁,看阵仗在那太元门中倒是地位不低……”
三瞳妖尊目光闪烁,心下做起权衡,知道此些弟子多半还是为了赵莼而来,若赵莼底气够硬,实力够强,那这几人自然不足为惧,可若赵莼败下阵来,自己的下落少不了也会暴露出去,等待自己的,难免还是一个死局。
如今事情未发,他大可在薛休等人动手之前,便趁机一走了之。但这几年来,三瞳妖尊也时常在打探海上之事,发现太元道派对东海诸国的掌握,明显是愈加深入起来,他几番想寻找机会离开东海,却始终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可若不离开东海境内,他就迟早有被发现的一日,届时被太元问罪,一样得不了什么好结果。
为今之计,却只有在那赵道人身上赌上一赌,将太元弟子在海上寻她一事提前告知,也算卖了对方一个人情,看她有无离开东海之法。
三瞳妖尊斟酌一番,心中便就有了决断,他当机立断掐散小妖颅中黑芒,即见那小妖浑身一抖,立时是倒在海中,再无声息。
而岛上洞府内的三瞳妖尊,则一跃从那圆池中化为人形,算着大妖水府所在之处,径直便往其中去了。
……
赵莼呼吸沉沉,几不可闻,身外气机平缓悠长,不见任何锐利锋芒。
从外看去,仿佛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修道之人,一时却无法与那纵横风云台的昭衍剑君联系起来。
俄而,她睁开双目,无须散出神识,也自能察觉出有一道气息缓缓渡来,此气息并不敢直入水府,只靠近三丈之地后,便立时驻足停下,轻声向内呼唤道:“小妖三瞳,今有一事向告,不知前辈得闲否?”
他怕赵莼尚在闭关清修,故只敢站在远处拜见一声,好在声音落下后,水府大门便豁然打开,自内里传来一道低沉女声,道:“进来罢。”
此回再见赵莼,对方仍是作先前装束,以三瞳妖尊眼力,亦无法辨别出她与从前有何区别,反还因夺舍之后,此具身躯修为不比从前,而更从赵莼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敬畏之意。
“数年不见,道友已是夺舍功成了。”赵莼微微颔首,语气倒也平和。
三瞳妖尊闻言,自知夺舍而来的躯体大不如从前厉害,却也是讪笑一声,恭恭敬敬地打了个稽首道:“还要多谢前辈高抬贵手,让小妖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小妖深为感激,今日特要向前辈告知一事。”
“无须言谢,你自讲来就是。”赵莼略一摆手,示意他继续开口。
三瞳妖尊这才转了转眼珠,把海上太元弟子之事据实相告,并上自家猜测,一并说与了赵莼知晓。
“万马奔腾之相……铜屋……”赵莼沉吟片刻,已是心头有数,道,“应是太元道派的天马行空御座无疑,此回来人,当是六大族中锦南萧氏的直系弟子!”
此些名讳,三瞳妖尊自是完全不曾听说过的,但看赵莼这如数家珍般坦然自若的姿态,他心头便不自觉有了几分喜意,心道这赵修士只怕颇有些背景,提起太元道派的模样神情,更是不带半点忧惧之色,只这一点,就要强过东海诸国的人了。
果不其然,赵莼向他望来,面色并不见分毫改变,点了点头,道:“你不必担心,这些人既已寻来此方,想必手中也有那等寻人觅物的法器,迟早也能发现我身在海中,与其坐等他们打过来,倒不如我亲自出去,看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
三瞳妖尊顿时宽慰,连忙附和道:“既知前辈胸有成竹,小妖也就不担心了,但若前辈有所吩咐,小妖自将鞍前马后,以报前辈恩德。”
赵莼微微摇头,叫他不必插手其中,随后纵身一跃,便已是带起层层水浪,从暗无天日的海水深处,跃上万里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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