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权宦高官、士族勋贵有一大半全困在了宗正府。
第二日清晨,一群人三三两两聚在后堂,等待御医换药的时候,趁机打听德王的伤情。
杜岩的这一枪实在是狠,德王几乎已经是皇位所属,谁知这一伤,让天下形势都变得混乱起来。众人无不在心中忖度,德王若能养好伤,自然是下一任帝王,若是就此呜呼,那这个天下,到底该交到谁的手中?
祁王在清晨时分醒来,他并没有受伤,但惊吓受了不少,耄耋老者,身体衰败,经过昨日一遭已经伤了元气,御医开的全部都是温补方子,几碗汤药灌下去,人才慢慢缓过来。
祁王辈分大,是宗亲中的支柱,他醒来不久,听说明王下狱和德王伤情,沉默半晌,让人把安阳郡王请来。
宗亲们劝“叔公别太伤神了”“等等也不迟”。
祁王老眼一睁道,“老夫还有几日可活,现在不伤神还等什么时候,这一大烂摊子,我都没脸去见先祖列宗。”
郑穆来到祁王的房内,床前摆着矮几,银盆里温着汤药,浓郁的药味弥散在空气里,闻之生苦。
祁王半阖着眼,直到他走进才听见声音,张开眼招手让他上前。
“郑穆,”祁王口气严肃,“矩州、袁州两路大军在哪里?”
“还在京城外二十里候命。”
“候命,候谁的命?”祁王道,“明王弑君,罪不可恕,矩州军就是叛军,应及早收服。至于袁州军,让他们回袁州吧。这两张桩事,一前一后切不可顺序搞混。有袁州军在侧,才能压服矩州军。”
郑穆拿起汤药碗,轻轻用勺子搅动,喂到祁王嘴边,“叔公放心,大军无帅,不会再有攻京的逆举。”
祁王语重心长道:“局势乱成这样,不得不防啊。时间长了,群龙无首,下面就会滋生想法。处理兵事,宜早不宜迟。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京中这些门阀世家想法极多,越是这种时候,魑魅魍魉越是多,想要以小博大的大有人在,一定先要稳住。无论如何,江山社稷不能乱。”
郑穆点头称是。
祁王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急喘起来,默默喝了几口药,面色好转,他道,“英宗生的好儿子啊,兄弟阋墙,自相残杀,搅得天下大乱,现在竟没有一个完好的。真真让人心痛。”
老王爷一脸悲痛惋惜,郑穆劝道,“叔公别急,德王伤势没有恶化,慢慢将养会好的。”
“你别拿好话来哄我,他……”祁王抿唇,眼中有些沉重,“他要是好不了,该如何?”
郑穆放下药碗,沉默不语。
祁王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郑穆道:“只要德王还在,就应德王为君。”
“倘若德王有个万一。”
郑穆神色凝重拢紧眉心,“德王膝下有嫡子。”
“胡闹。别的时候也就算了,短短两年内我朝已经宾天两位帝王,内乱未平,让一个黄口小儿来做皇帝,这不是引得天下躁动吗?平顺年间让小儿继位我没意见,但是这种时候,万万不能选一个儿皇帝。”
郑穆道,“叔公有主意?”
祁王浑浊的双眼直视他,眼神中有打量有探究,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按血缘来说,你是文帝一脉,也属正统。”
郑穆没有接话,冷峻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无,半晌才一笑道,“等等看德王的情况。”
祁王知道他并没有拒绝,微微颔首,不再费神说话。
转眼又过了一天,德王寒热不退,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御医们轮值,十二个时辰不断守候,每用一样药都是慎之又慎,但凡病情有所反复,必要三位御医会诊。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已经是未来的帝王,真能治好,御医们已经是立了大功。
但是伤在腹部,长枪几乎刺穿,御医们感觉棘手至极。也幸亏德王身体健壮,一般人受了这样重创,只怕早已支撑不住。
京城外驻扎的两路大军才是隐患。幸而两军对峙,没有军令的情况下无人敢动,郑穆令骁卫将军带一军前行,将矩州军各支统领召入京,逐个突破,不到两日,就将矩州军原地整编。但其中隐患不少,兵卒原籍大多都在矩州,其中有多少矩州门阀的关系,要等后续慢慢筛选。
随后打发袁州军就容易的多,德王病倒,军权基本已经落在郑穆手中,除了留下亲卫和一致五千人的精兵,其余全部由杨瑞带兵遣回袁州。
大军危机解除,宗正府也打开府门,让众人回家。
因接连两日戒严宵禁,禁军频繁在街上走动,京城气氛异常紧张,风声鹤唳。直至宗正府内那群官员士族回到家中,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舒仪回到家中,也被两位兄长追问半晌。得知最后是德王赢明王,却又被重伤,舒哲舒晏目瞪口呆,要说家族内部斗争,门阀没有一家可以说干净的。但是同室操戈到这个地步,仍是让人震惊。
京中每一户官宦人家没有不关注德王病情的,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一时间什么样的心思都有,有的忧心皇家动荡不安,局势不明,有的索性考虑德王过后,应该谁做皇帝,有的原本就与德王有联系,就怕他一命呜呼,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沈家就是其中最担忧的。沈璧回到家中不久,沈家就忙碌起来,分了好几路行动,有的去库房找珍贵补伤的药材,有的则开始在京城各处走动。傍晚时分,两骑快马从沈阀奔出,很快离开京城朝袁州方向驰去。
这些动静根本瞒不过人,没过两个时辰就传遍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