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到泰逢在和山之阳的行宫。
一进门,林小竹就被富丽堂皇、霞光漫彩的宫殿气派给惊呆了,本以为会是哪个山窝子里的老虎洞,没想到里面竟是如此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在湖心小筑落座,林小竹这才有兴趣去看那位财大气粗的老妖怪。
泰逢其实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嫩,腰细腿长,五官精雕细琢,头发也规规矩矩梳好垂在肩上,身上穿的并非虎皮,而是一件苍青色袍子,腰间一根红绳,流苏轻摆。
不知不觉看入了神,直到魏然在她耳边轻咳一声,才收回目光,掩饰什么似的低头喝茶。
“我这儿除了些山精妖怪,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活人,”泰逢喝一口水,眼锋扫过长琴,“若不是看某些人不顺眼,我倒是会欢迎各位拜访我这和山府邸。”
林小竹翻白眼,刚才是谁还没出场就又是刮风下雨又是趾高气扬的把尾巴翘上了天的?这会装起好人了?哼!
魏然微笑道,“是在下唐突,没提前递拜帖,倒是泰逢大人心胸大度,不怪我们冒昧打扰。”
泰逢道,“拜帖倒是不必,只是下次来,烦请别带些无关紧要的人来。”
这话指向性太明显,除了魏然,林小竹和太子长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他都不欢迎。林小竹憋住一口气,正要说话,长琴忽然放下茶杯,杯子里的茶汤轻轻震荡,他转向泰逢,缓缓道,“好一句心胸大度,我怕你是担不起这四个字。泰逢,你若是还为当年那件事耿耿于怀,我不介意再和你打一场,我定将你打得服气为止。”
“你以为老子怕你?”
眼见气氛又要乱套,林小竹胆小鬼一样躲在魏然身后,很没骨气的对魏然道,“要不我们出去躲躲,等他们打完了再进来?”
魏然摇头,看向泰逢道,“当年那只淘气的小老虎,若我没记错的话,该是老幺吧,这么多年没见,这会该是娶亲了?”
被这么一问,泰逢稍微愣了一下,坐下来,眼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怅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若还活着,我孙子都该有了。”
气氛陡然凝固。
泰逢陷在回忆中,几人都没说话。
小竹琢磨泰逢的话,听他那口气,现在还没抱孙子?可是他不止一个孩子呀,还是说,其他几个孩子要么没成家,要么都死光了?要是后者,那小竹没敢往下想,要是都死光了,这放在人间,可就是天大的一出悲剧,几个人能承受得了?
魏然看向长琴,长琴低着头,也在猜测泰逢的话。
半晌,泰逢从回忆里回神,笑着叹了口气,语气里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只是听着让人心情沉闷。
泰逢拿起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说,“老幺生下来就身子弱,我一直拿灵丹养着他,十岁前从不让他吹风见太阳,本以为等他长到十岁,或者在长大一些,身子结实了,再放他出去玩耍。谁知他还未满一岁,就被外人偷了去,把我宝贝儿子当个玩物一样对待。”说着,泰逢胸膛起伏,忍不住愤怒。
魏然抓住他的手腕,笑着安慰他,“泰逢大人宽宏大量,其实也知道自己除了发泄怒气,并不能将长琴怎样,因为那日您的老幺还是一根汗毛都没少的被您带回家了不是?魏然只是想知道,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老幺怎么会”
长琴默默看一眼泰逢,低头喝茶。
他还记得那只小老虎的模样,憨头憨脑,爪子肉乎乎的,甚是可爱,他捧在手心里,小小的一只,都怕一不小心给摔坏了,更别提火凤了,面对那么可爱的小东西,一眼都舍不得离开,每天玉露琼浆伺候着,怕它饿坏了,怕它被风吹坏了,宝贝得不行。
正因为如此,长琴觉得,哪怕所有人都指责是他行为不端,擅自偷走人家孩子当宠物玩弄,他心里却一点也不悔,因为他和火凤压根就没有把小老虎当成宠物,简直是当成亲生孩子在呵护。可惜,没养几天,泰逢就一状告到了天帝那里,小老虎他只得完好无缺的送回去了。
泰逢想起伤心事,本来神气十足的眼神萎靡不少,他道,“老幺十岁生日那年,我带他去人间游玩,那晚是中元节,人间繁华热闹,老幺第一次出门,兴奋的到处跑,我也没怎么管他。谁知,这一趟回来,隔两日,他就病的卧床不起,竟是染了瘟疫。”
瘟疫?魏然若有所思,一旁,长琴听到这两个字,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泰逢接着道,“很快,老幺的身体就消瘦下去,原本就没多少肉,这下简直瘦得跟苦树皮一样,当爹的想尽办法,却还是束手无策,亲眼看着他一日日消沉,到最后一点肉汤都喝不下去。不仅如此,我的其他五个儿子也一个个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先是四肢无力,使不了灵力,接着就嗜睡,身体迅速消瘦,枯瘦得跟树皮一样。”
泰逢说到后面,声音发抖,这种痛失爱子的痛苦大概是他心上永远没法过去的心结。
林小竹听得心里难受起来,暂时放下先前对他的成见,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痛苦,谁都无法与谁感同身受。她想到魏然和自己的前世,这种感触更深了,忍不住垂下眼睛盯着桌面发呆。
魏然听到这里,眼神转向长琴,两人从各自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对方的想法。
魏然道,“泰逢大人当年带孩子去的地方可是燕城?”
泰逢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