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婆娘媳妇丫头们怕宝玉再发狂,都不敢上前。因此只能把他放在怡红院内,夜间派了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除了王夫人自个儿也要养伤、邢夫人借口凤姐受了惊需要照看回了自个儿院子,贾母、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贾政见宝玉始终不好,着实懊恼。只说:“儿女之数,皆由天命。他病虽出于不意,但既敢伤母,如今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这便是报应!”
不过三日光阴,宝玉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合家人口无不惊慌,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
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贾母听了这话,如同摘心去肝一般,失声痛哭。贾政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难过,见贾母恸哭,只得自己上来委婉解劝。
一时又有人来回说:“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
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椁?”一叠声只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
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母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便一面命人去请,一面亲自去迎。
只见门口有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那和尚生得: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那道人生得: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
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里焚修?”
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
贾政道:“确有一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
那道人惊道:“只有一人?不该啊!”
贾政听这话意思是嫌中邪的人少了,心中不喜,到底忍了,说:“确是一人,正是犬子。”
正说着,只见一队衙差跑来,出手便将那一僧一道擒下,口里头还说道:“招摇撞骗了这么些日子,可是叫咱们擒住了!”
贾政大惊,忙上前询问:“鄙人工部员外郎贾政,这两人所犯何事?”
领头的衙差说道:“这两人,连日来在京中招摇撞骗,受骗之人十余户,骗得银钱若干。今日总算是了结了。带走!”
那和尚挣脱不得,便大喊道:“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
可羡你当时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