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一个起风的日子,并且夹杂着春日里特有的缠绵悠长的雨丝,淅淅沥沥,飘飘洒洒,淋淋漓漓,简直畅快得不得了。
一个散发着微微凉意的傍晚。骤雨初歇,树叶被雨水洗涤得发亮。一切物事在雨后都展现出光彩夺目的样子,空气里有散开来的泥土的馨香,令人心旷神怡。
一切有条不紊却又暗自潮涌。就像春季天气的莫测,得时刻担心着所有的无法预期。与其不断地忧虑和拘谨,倒不如把心放开来好好地享受,即使只有凄冷的风,灰暗的云。要知道,什么景象都是有的,这便是生活。你总会遇见所有好的与不好的天气。
叶均翔刚刚自打壁球的地下室回到教室里来,途中又碰见陈可情一次,此时他病早已痊愈,心情亦甚是欢畅。
陈可情客气地问着他的病情,他笑笑说,看看,已大好了。
陈可情也浅浅地笑笑,那就好,你又精神奕奕了。
是啊,看我病的样子是不是很衰啊。
的确诶。
阮琳奔过来催陈可情走,她们要去附近的书刊亭买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直到现在,她没有割舍这一爱好。她们走了,他独自回教室。
这正是上晚自修之前的一段时间。学校的广播里面播放着时下正流行的歌曲,偶尔播放一些人为了别人生日而点播的歌曲。各色食物的香气在校园的小道上弥漫着,黄昏里人们的食欲在洗净了的空气里浓过了,又淡下去。人潮拥挤过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叶均翔走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站着,他把两手插在裤袋里,看见陈可情的身影正向这栋楼靠近,走在她身旁的是阮琳不时说笑的活泼身影。陈可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在这些没有见到,没有联系的时间里,他不知道陈可情是怎样度过的,陪伴她的只有那个勤奋多产的作家父亲,他无法确切地知道别人的感受,但他自己似乎有那么一些了解,因为经历的相似。他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事情,他在此事上拥有相当的冷静和睿智,因此对于别人也拥有与自己相似的烦恼而感到怜悯,这也许会使人不至于更加苦恼,因为这世上往往苦恼的人绝不算少的。而人群中找到一个类似的人,是否也百般不易,而一个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一夜之间变得与自己相似,这似乎更百般不易。
而他对于她的情感已不只是怜悯,从天堂到深渊也是这样地不需要过程,一下子就需要你接受,他自己早已是习惯了的。他怕陈可情难以度过,她的甜蜜快乐的从前太异于现在了,落差越大,人越是难于接受这事实。然而陈可情没有,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失控的地方。她出乎意料地如此镇静。难以想象着代表着什么。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谁也想不透,可偏偏它就是发生了,正在发生着,没有供人逃逸的空隙。
他想,她也许低落过一段时间也未可知,当然,这是必须的。因为她不再同以前的人保持该有的联系,她选择了对近在咫尺的过去说拜拜,随同他的父亲。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好法子,人们常常以此来将注意力转向对于新生活的创造之中,以便于能够更加正常地进行生活。
铃声适时响起,叶均翔已回到教室里去。在翻看书本的间隙,发现课桌里多出了一样东西,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粉紫色的信封。包装得相当仔细,罗曼蒂克的气息自信封内飘溢出来,然而他丝毫感觉不到什么。他将信封拿在手里,就这样随意地打开了它,只有一张纸质光亮坚韧的信笺,同样是迷人的粉色,散发着浓厚的少女气息。端正隽秀的字迹在深粉色的纸上一丝不苟地排列着,可以看到字迹的主人相当认真地在写着这封神秘的信。叶均翔很快将信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也许这并不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也许他对于此事已经司空见惯,谁知道呢,他的表情是那么无动于衷,仿佛这事就像偶尔被蚊子咬了一口这么平常。这一切都很难引起他相当的注意。要知道,世上是有很多没有必要理会的无聊的事情的。然而在有的人眼里不是这样。一切都是应该有所表示的。
可是他从未考虑过该有什么样的回复,一次也没有。他想,他已经不需要回复,他一向是对于表达感情这种事不在行的。何况并没有什么需要表达的。在这样一种尴尬的年纪里头,谈论及这种事情总未免太幼稚,他是这么考虑的,也许这同他的年龄并不相符,毕竟那些同他年纪相仿的人大多数不会这么想的。但是,谁管别人怎么想的呢,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他没有扔了这封包装精美的信,至少不该如此绝情,他想。他仍将信封扔入课桌里面去。就让它躺在黑暗里吧。
座位处于教室另一端的卡米尔此刻正在偷偷往他这边窥看着呢,可惜什么信息也看不出来,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异样。叶均翔很少生气,也很少露出高兴得神色,至少在她的记忆力少之又少。她心里面始终忐忑不安,思想不能够集中在课堂上,她难免有一些失落,她早就觉得难以打动这样一个不动声色的男生,他太沉默了,太内敛了,她甚至不太了解他,即使已是相当一段时间的朋友。要不是她主动接近他,朋友都难以说是呢。她觉得自己真是很有勇气的,至少强过那些玩暗恋玩暧昧的无聊女生。
她不能够确定这样的自己是否对那样的男生具有吸引力。她曾经对自己自信满满,她不是感觉得到那些普通男孩投射在她身上的**辣的无论如何,她很期望能够得到这个机会,至少能使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其实她一点也想不出来叶均翔会如何处理这事,作为一个女生,主动出击这种行为在一群看似循规蹈矩的高中生之中已经算是出位了,这会是一则新闻。假使为人所知晓的话。这难免使人感到轻蔑,大概会认为这么一个无论哪方面都相当出众的女生,却仿佛急不可耐的似的,要这样迫切的去对一个男生发出喜爱的信号,这有点难以理解。那个男生毕竟太默默无闻,过于普通了。也许在这个时代,这已经不算什么可耻的了,但是人的内心深处会做出不同的评判,这始终太耐不住性子。可卡米尔跟别人不同的地方也就在于,她已经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是一种什么样的性质,但毕竟她的思想不同于别个,有点执意要与人迥异的意味,她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寻求着刺激的人生。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
新近却另有一个新闻,萧楠出了车祸。谁也想不到,一个每天在身边走来走去的人忽然之间出了事,这让人一时无法接受。尤其阮琳,她向陈可情沮丧地说着,“虽然我看不惯他跟卡米尔眉来眼去,可是我希望他出事啊,怎么办呢陈可情,他的腿都撞得折了……”她说着说着简直要哭了,陈可情安慰着她,阮琳一直在诉说着,陈可情听着,只插了一句,“你怕是对他有了真情吧?”
阮琳听得此话,只是睁大了原本很大的双眼,愣了半晌为说话,随即低头,仍是沉默,自己果真是这样么,她此刻只想快些赶到他的身边去,看着他。
他们在傍晚时分去看萧楠,阮琳带了好些水果去看他。陈可情则抱着阮琳精心挑选的花束。
萧楠所在的医院大厅。
卡米尔作为好友早早地来到医院看望萧楠。她想不到竟这样偶遇到叶均翔,他也正往这里走来,她等他走近。叶均翔看见她不知作何言辞,只是看着她,此刻变得很不是滋味,由于那天收到她的信,又不知什么缘故被一些无聊的人知晓了,风言风语入耳,很不得清静。
但他也不想怪她什么,对待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人,是否该礼貌一点呢,尤其这个人又是朋友,更加不好说些什么。他只待她知难而退。
卡米尔未必肯知难而退,她想拥有的东西便不肯轻易放弃。换句话说,她不知道什么叫难,没有攻不下的城墙,只要肯下心思。于是她又将自己的心意同叶均翔说了一番,期望他此次的回复。叶均翔只是故作咳嗽地笑着,手插在裤袋里头似乎在想用什么话来回答。
卡米尔看不出他的意思,只当他是不大好意思回复,毕竟他们是朋友,现在她突然这样对他表白,任谁都会有点无语吧。他必定难以拒绝自己的心意。于是她故作轻松地笑起来,露出一口齐齐整整的皓齿,说,“那我们进去看萧楠吧!”
叶均翔感激她的解围,得救似的去往前台询问萧楠所在的病房。
然而这一切已经清晰地落入正欲进门的陈可情和阮琳耳中。陈可情抱在怀中的花束因为一时失神而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