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她谈起了她们的现在,当过去的事情数完,人总要立眼于现实生活中去的。阮琳一个劲儿地说着自己。女生们在一起,无非谈感情的事,顺利与不顺利都能够洋洋洒洒地写出一本书来。阮琳现在又和萧楠在一起,他们两个在一块,其实很久了,在他们不曾分开的时间段里,阮琳遭遇了数次“外遇”,这都是从前绝对触不到的词汇,而现在,就这样,轻松地,随意地从阮琳的口中说出。她的确变了,是因为她们都成长了吗,对于阮琳的变化,陈可情反而没有什么惊讶的感觉,又或许是生活让人变得麻木了?不知道。
这家餐厅是阮琳常常光顾的,她首先点酒,朗姆酒。饭前先喝几口酒。侍者认得她,“照旧三分之一杯,是吗?”阮琳点点头,“其他的等会再点吧。”她喝酒倒是一向有节制的,一次也不喝满一杯的样子。当然,这厮在陈可情的面前,她知道,陈可情是不大常喝酒的。
也许唯一没变的就是阮琳爱说话的个性,尤其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友,她更是嘴巴不能够闭上,一直在说着,当问及陈可情近些年各方面的经历时,陈可情反而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说,只敷衍着搪塞过去,但是精明的阮琳哪肯放过神情恍惚的陈可情,当谈到她自己,陈可情便心不在焉了,她无法像阮琳那样,自己经历了什么事情,都要忍不住全数托告,陈可情万万做不到这一点,就连同父亲谈话也不无顾虑的。每回被问及,她只是含糊地说话,不一会儿便胡乱扯到别处去。久而久之,也无人再问了。
但是阮琳不肯放过,“陈可情,现在是真正决定了要同叶均翔在一起么?要不是我们呀,他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你在一起呢!”阮琳端起高脚杯,缓缓啜了一小口,然后定定地瞧着杯中摇晃的深宝石红色的酒液,她感到脸颊微微地发热,才几口入肚,就有这般微醺的效果,这正是她常来这里吃饭的缘故,她本事一个念旧的人,抓着旧事物不肯放手的,即使她历经千劫百难,那最初的情缘,她始终不能忘怀,她深信,那最初的,便是最纯的,就像在品酒之事上,她亦是万万不肯将就的。
“要说我呀,我不但没有你那样如数家珍的宝贵经历,更没有你大小姐五光十色瑰丽的生活,我感觉自己生活的像一个十足的清教徒,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啦。”陈可情还是不松口,随意说了句,她只是觉得,有些事实在不宜出口,有些事,实在不能说,不可说。即使对于最亲密的朋友。她相信自己胜过任何人。至于叶均翔的去新加坡找她那一趟,她真真以为他有多么重情而抛开万事来找寻自己,自己正因为那康桥之事而有所不安,即使只有一点点,但那也足以扰乱自己的心绪。现在,当然了,她不必再担心任何的不安了,她现在不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因为一切本就是像原本一样,是公平的了。当那个人不在眼前出现,不再能够触碰到真实的身体温度,就连那份曾经存在过的爱,仿佛也随风飘散了,她开始有点不确信,当初那种莫名的迷恋去往何处了,那往事是否已被丢在了风中,再无一点声响。
陈可情想起这些,惊讶于自己,在这朋友之间的聚会中,她还能这样地想起那段往事,事情不知过去已多久了,但是她还是这样无征兆地想起来。陈可情立即将自己的心绪拉回现实中来。
侍者过来等待点菜,阮琳让陈可情先点,陈可情又推让给阮琳先点,阮琳笑笑,“干嘛这么客气,好啦好啦,我先。”她点了几个,又将菜单递给陈可情,陈可情点了几样。
饭中,她们便不说话了,饭毕。阮琳本来打算带着陈可情去往另一批人的聚会,但是考虑到她对那些并不大热衷,也就算了,但是又不能就此丢下了陈可情自己去,于是她放弃了去那边,决定今晚好好与陈可情聚一聚,毕竟那么久没见面了,叙叙旧日情意也是很必要的额,那些热闹的聚会机会有的是,来找她的人也根本不愁少,只有没办法推辞的。但是陈可情又惶恐自己使好友失了约,因此自己便让阮琳不必为自己费心,自己先回去也是可以的。
阮琳叫了起来,“这怎么可以,你知道的,那帮人的聚会没什么的,倒是陪你才是正经的呢!走,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陈可情听闻她如此,也便放下心来来,心想这样也好,总要有所放弃的,只此一次,也便罢了。两人除了餐厅仍又往街上走去,并没有特意在哪一处歇下脚来,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已是灯光明媚之时,街道上有如白昼,她们并肩走着,路过一个个灯火通明的店铺,来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都是欧洲风情的建筑物,这儿比别处又迥然另一个世界,宁静了许多,灯光也是昏暗的色调,有冷色也有暖色,依稀几个行人而已。
二人在街上走着,却处在暗暗的静默之中,走入建筑群的深处了,灯光却忽然亮了许多,陈可情首先打破了沉默,“近来都在做什么呢,可有什么打算?”
“你也看到我啦,我爸妈都给我安排好了,我能怎样,我只是在他们的安排之下过着日子罢了。”阮琳觉得夜晚的风有些冷,将搭在手上的风衣套上了。
陈可情靠近了她一些,“难道你就没有过对于自己生活的想法吗?”
阮琳将手插在口袋里,抱紧了陈可情臂膀,“哪像你这么自由啊,父亲又是个作家,这么有氛围的家,我就惨了,每天都一个人过着可怜的日子。”
陈可情也抱住她,“哪能呢,你的生活可是多少女孩羡慕不来的啦!”
阮琳撇了撇嘴,说:“你还不知道我呀,还对我说这种话!”两人靠在一起,晚风略过她们的肩和发,陈可情抚了抚阮琳被风吹乱的短发,说:“好啦,我明白,他们是工作忙嘛,那么忙,不就是为了家人能够生活得更好吗,你应该多多体谅一点吗?”
阮琳撅着小嘴,“忙忙忙,什么事都忙,就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好忙的,可以连我的生日都忘记!”
陈可情问她,是吗,你的生日不是还没到吗?她记得阮琳的生日是在她的前头啊。
阮琳说,“是啦,从前啊,总是提前很多时候就开始谈论了啦,每次生日呢,他们就都总会弄出很多花样的,大家在一块叽叽喳喳地商量着是要去哪儿的好,要搞些什么活动才尽兴呢,瞧瞧,如今呢,多冷清啊。”
“嗯,我也知道,到时候我替你过不就行了,就让他们后悔去吧!”
“哈哈,也是,那我们就说好了哦!”她们又像那时候一样地拉起钩钩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呵呵……呵呵……”
一串珍珠一般的笑声在无人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她们渐渐地开怀起来,朋友之间由于时空的隔离而形成的距离忽然之间变得重新亲近起来,她们不由得发出感叹来,“一切变得多快呀,结果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末了,灯光逐渐地更为黯淡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她们都得要各自回家了,阮琳送了陈可情回到家,自己便开车离去了。
阮琳并没有回家,她的那群朋友还在等她呢,方才其中一个朋友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非得要她去一趟不可。她得去应付应付才行了。方才离了陈可情,也没有进去她家里了,此刻,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的阮琳侧脸的线条十分明显,在路上浅黄色灯光的照射下,愈是显得一点表情也没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开着车,仿佛又回想起了那事,过了一会,她重新回过神来,晃了晃头,利落的短发在空中划出一圈美丽的弧度,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她的车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