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悠看着手中的书信,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从吃惊到担忧再到沉默,看完之后缓缓的将书信置于桌上,捧起茶盏呡了一口,思绪才从熟悉的味道中回过来。
茶是花茶,而且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喝的蜂蜜菊花茶,只不过这次前往荣城本就是赶路,自然不会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带在身边,所以便都留在了中军大营之中。既然这茶能从中军大营到了荣城,那么那封书信的主人自然呼之yu出。
郑元帅的信并不长,也只提及了两件事,一是对刘悠妥当处理荣城一事表示了赞赏,而且已经将请功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往天都城了。而第二件事则是大大出乎的刘悠的意料,郑鸿命刘悠即刻领七百黑骑前往美人渡与大军汇合。
刘悠虽挂名将军,但从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领军的才能,若说猜度人心收买人心还算是强项,那战场厮杀运筹帷幄可就跟他丝毫不沾边了。虽不懂军事,可身在其位,刘悠也没事翻翻兵书看看地图,倒不好让人发现自己连空架子也没有,那也着实丢人了些。
美人渡,刘悠在湘州地图上是见过的,但湘州河流本就不多,而且水量也小。虽说美人渡占了个渡字,可紧靠的湘河一年却有近十个月是行不了船的,即便是六七月降雨量稍大的时候也只能停泊些打渔摆渡的小船而已。
也就是说,有仗要打了!
刘悠起身从书架上拿出折叠好的羊皮地图,摊开在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红点。这是刘悠自己标上去的,分别是凤凰城,中军大营和荣城。这个时代的书籍早已是用纸张,可行军打仗之中哪里还能凑合天气,风霜雨雪之中若是用纸张做地图,怕是一刻也挨不住。
不说烂熟于心,刘悠还是很容易的找到了美人渡的位置。湘河不宽,不长,水量不大,可就这样,也已经是湘州境内最大的河流了,所以才命名以“湘”。湘河是湘州的境内河,发源自东边的山脉之中,流经约四百里之后汇入西部的鸦子湖,期间倒也灌溉了不少农田,养活数十万百姓。美人渡在湘河中游,周围并无州县,寻常季节骑马就能趟过河去,谁也不愿多事再去寻个船家摆渡。
刘悠之前也只是见过美人渡的位置,并未留心,可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
荣城在美人渡之东北,一路并没有官道,可美人渡之北却是一片平原,从地图上看去,长宽均有三百余里。再往北,则是一片不算大的山地,名曰雁奚山。雁奚山之东,又是一片平原,而平原的尽头,则是湘州第二大城,鸿云府!
看到这,刘悠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鸿云府?难道之前自己猜测完全是错误的,金关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凤凰城,而是鸿云府?可郑元帅又怎么能如此笃定金关人的目标是鸿云府呢?
刘悠伸了个懒腰,对门外唤道:“来人!”
一名黑骑轻轻推门而入,躬身道:“将军有何吩咐?”
“请鲍统领和……请鲍统领速来议事!”刘悠本来还想叫易峰一起,但想起易峰这些ri子也是忙着城中大小军务,弄得劳累不堪,况且也不是什么懂兵法的家伙,还不如让他消停会儿。
…
…
不一时,鲍天便到了,刘悠让人给他沏了杯浓茶,便命人不得打扰。
鲍天甚少见到刘悠如此郑重的时候,喝了口茶,便放下茶盏等着桌案后的刘悠开口。谁知刘悠也不说话,起身拿起郑鸿的书信递给鲍天,就在鲍天对面坐下。
鲍天看了书信,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一抬头,正发现刘悠盯着自己,眼中有疑虑,也有慎重。说实话,此刻鲍天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快意,原来这位刘将军也有拿捏不定的时候!可这种快意连一息的生存时间都没有就被鲍天狠狠的压了下去,人家尚书之子,舍了安逸富贵不远千里来湘州给西路军擦屁股,虽然年少,可即便换个老成的京官也不见得能比他处理的更好,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想法,实在不当人子!
“咳咳,元帅之命,我等自当遵从!”鲍天道。
鲍天这话没错,可也是一句大废话!刘悠好些没笑出来,佯怒道:“鲍统领难道觉得刘某是抗命怕死之人?”
鲍天被刘悠冲了一句,以为是被看破了自己心里的那些幸灾乐祸,面se有些讪讪道:“那末将这就去传令,明ri一早便前往美人渡,全速而行,一ri可到!”
刘悠却是摇摇头,问道:“我们走了,何人镇守荣城?金关人是否还会进攻荣城?美人渡大军究竟有多少人,是何人领军?我们此番去又是做什么?”
一连几个问题,直问的鲍天有些头晕目眩。他鲍天和一千黑骑只是郑元帅手中的一把利刃,而郑元帅才是执刀的手,黑骑一向是指哪打哪,有谁见过刀自己琢磨该往哪儿砍的!这么多年下来,鲍天早已习惯了奉命行事,一来军命不可违,二来郑元帅也鲜有算计错误的时候,所以鲍天也渐渐不去思考这些事情。
刘悠见他一脸木然,心中微微有些不快,在他看来,鲍天是一员良将,可若是仍这般下去,一辈子也成不了良帅!要是成了一个只会任人驱使的将军,岂不糟蹋了这一身本事?
“鲍统领有何打算?”刘悠见天se尚早,还有整晚的功夫商议军情,便缓缓问了一句。
鲍天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答道:“自然是领军前往美人渡……”
“我是问鲍统领的将来有何打算,难道一辈子只做黑骑统领?”
鲍天一滞,这个问题他还从未想过,嘴上却顺口说道:“自然是在郑元帅麾下效力。”
刘悠冷笑一声道:“说句不敬的话,郑元帅已近花甲之年,还能在元帅之位记载?十年之后,元帅卸甲归田,鲍统领该何去何从?到时候的元帅又是否能将你当做心腹用之?”
“我……”鲍天如当头一个霹雳,被震的眼前一片白茫茫。自己被元帅选入黑骑,历经二十年如一ri,从没想过郑元帅也会有离开西路军的一天,如今想想,真是到了那一天,对他而言,不吝于天塌了一般。
汗水,已经瞬间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刘悠见他面露挣扎之se,知道他在天人交战,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房内冷的几乎要冻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鲍天抬头盯着刘悠,眼神既清澈又狠厉,寒声道:“刘将军此言何意?”
刘悠见他表情,知道这位仁兄又想岔了,把自己当成了挖墙脚之辈,真恨不得狠狠揍这块木头一顿,气的哼道:“刘某不ri即将回天都城,鲍统领还是在湘州做你的统领,从此天各一方,这犯忌讳的话本不该说!只是不忍看着你这么没脑子的混下去,只懂临阵厮杀的将军多得很,可是离了你西路军就玩儿不转了么?只晓得听命于人,郑元帅尚好,若是换了一个庸碌之辈,你也就想也不想的带着兄弟们去死?我观元帅是器重你的,可他老人家却只是器重,却忘了教你怎么成为一个执掌数十万军士的元帅!”
刘悠这话已经算得上是推心置腹,鲍天才知道自己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等听到刘悠最后说的话,即便冷漠如他,心中也不免一热,元帅有将自己当成接班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