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生腔,干净醇美,高亢有力,虽是尽力压低了语声,依然铿锵流畅;多年习武,气韵足,鼻音合腔,低柔苍劲;流水板、垛板变化多端,层次分明,且俏,且巧;工架拉开,从容舒展,举手抬足,尽显英姿!
多久不曾听过如此华美的唱腔,眼前不见英俊的华服少年,只见那白马白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曲《长坂坡》酣畅淋漓!莞初手下的琴也似握了那杆龙胆亮银枪,战鼓擂,冲锋陷阵;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意犹未尽。仰头看着他,不觉轻声起白,“子龙,你,好哇~”
天悦收了架势,赶紧过来,“真的?”
莞初微微一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压了老生腔起唱,“‘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冠九洲!’”
天悦两手轻轻打拍,随着她一起接道,“‘长坂坡,救阿斗,杀得曹兵个个愁!’”
两人合罢,一道轻声笑了,莞初道,“你真长进了!”
天悦嬉道,“你可不如从前的了。”
莞初冲他哼了一声,搁了琴,两人便一道趴在桌边看那厚厚的戏谱,莞初指点道,“你看,你的谱子我都改完了,你声高,嗓子虽宽,有些调子还是下不去,不如到此处略缓些,压一压。”
“嗯,”天悦点点头,“你上回给我的那个我拿去试了试,果然省力,嗓子也干净。”
“就是这个,你是长靠武生,带着靠本就沉重,还要拉架子还要唱,若是谱子太赶,难免失声。”
“嗯,也是我功力不够,还得多练。”
“已然很厉害了,没想到几日不见,真真要刮目相看了。”莞初一面称赞,一面倒诧异,“原先你总得不着空儿练,府里近日倒于你宽松?”
“哪里宽松!”天悦蹙眉,苦不堪言,“要开考了,我家老爷那般性子还要一日问我三遍呢!”
“那是怎么着了?梦里练的?”
“是二哥。”天悦一笑,凑近莞初小声道,“我说府里读书我心不静,求了他,让他把他山上那间宅子给我用了。”
“啊?他山上还有地方住?”
“有啊,避暑乘凉,夏天总要去个几日。平日也就闲着,有一对老家人在那儿看着。”
“哦。”莞初应了一声,低头合了桌上的谱子,小心地折起来给他捆好,“往后若是登台,琴师要提前交代,免得他不着意。不过,等你成了角儿,有了自己的琴师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天悦接过谱子收进袖子里,“你要做我的琴师多好。”
“爹爹会打死我的。”
闻言天悦噗嗤笑了,撩袍子一道坐在桌旁,“如今师傅哪里够得着你,打死你的是你相公。”
昨夜合完帐,快四更的天他还不肯睡,又一道说了半宿的戏谱子,莞初歪头仔细想着拥被而坐被他拢在怀里,轻轻地哼着戏谱,声音在喉中,沉沉的,却是压得谱子那么准;平日里那双眼睛迷迷的总像是坏,可晚上在帐子里,就觉着那眼中清朗,含着笑,暖暖的……她没接话,抬手给天悦倒了杯温白水,“来,润润嗓子。”
天悦接过,抿了一口,“莞初,你听过二哥拉琴么?”
莞初眼睛一亮,“他还会拉琴?”
“嗯,不过是老皇历了。”
“怎么说?”莞初来了兴致,“说说啊,他拉的什么琴?好什么谱子呢?”
“我告诉你,你可莫问他啊。”
“嗯嗯。”莞初赶紧点头。
天悦凑过来,小声儿道,“原先啊,金陵有个戏班子,里头有个武小生叫云逸,扮相俊美,唱腔圆润。二哥那时候将将起了家,闲来无事就爱听戏,头一场就给他封了十两的红包,后来场场捧他。二哥好的是胡琴,两人相熟之后,二哥来了兴致就给他做琴师,上场第一把胡琴,成了挚交。”
“是么?”莞初听得两眼放光,“他这么好戏?都能在台上做琴师?难怪!难怪!那后来呢?云逸……如今的云字辈里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天悦坐直身,叹了口气,“那时候,金陵城里这些公子们都捧角儿,有人看上了云逸,要他做堂下承奉之人。云逸虽出身贫寒,性子却十分刚直,不肯屈从,后来被人下了毒酒,毁了嗓子,远走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