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门口的地上还留着一滩未干的血迹,在深沉的夜色与灯光中晕成暗色的一片。楚冰走进片场,鞋尖上沾了一点血迹,面无表情时眉眼深刻凛冽。在某个瞬间,特别像陆折情杀完人后独自离去的样子。
现在她手上没有拿着刀,刀上没有沾着命,却正踏进一场不动声色的硝烟烽火中,不见血的追魂夺命下一刻就来,和陆折情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见楚冰进来,剧组的大部分人都偷偷看她,脸上带着疲色,眼中带着打量。刚才剧组里情况混乱一片,偏偏女主角不在,现在记者刚走,她就立刻出现。结合她轩霆艺人的身份,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其实知道些什么,只是一直隐而不发,没有声张。
毕竟能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哪有一个是笨人?
罗铭背对着她坐在休息区,身上还穿着戏服,被撕扯得皱皱巴巴的,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狼狈味道。舒丽、聂远平和袁向东都站在他旁边,谁都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敢靠近那边,像是几人带着什么沾之即得的瘟疫一样,周围的地方空出一大片。
楚冰脚步未停,向那边径直走去。
那边的四人听见脚步声,都转过头来看她。楚冰休息的椅子罗铭附近,上面搁着她的剧本。楚冰将剧本拿在手上,坐下来,笔在手指间转了两下,翻到夜戏的那一页,做好记号后抬起头来。
“今晚的夜戏什么时候拍?”她平静地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原定计划是二十分钟后,不过看场地,好像准时开始有点困难。”
她对自己恰到好处的消失没有半句解释,对罗铭的情况也半句不问,冷淡高傲,一如她一贯为人。聂远平看了她一会儿后才意识到她在问什么,看了一眼罗铭,迟疑着说:“今晚的戏,恐怕是……”
无法拍摄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罗铭忽而抬起头来,
“半小时后吧,人都在了,准备布景也不难。”
他出言打断了聂远平的话,随后便沉默下来,看着楚冰没有说话。楚冰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罗铭撇过头,用力抬手抹了把脸,抚去脸上暴躁与疲色。
“对不起,我的问题耽误了大家的进度。”他深深呼吸,站起身来脱皱成一团的戏服,“备用衣服在哪儿?我换一套,化妆师呢?麻烦补个妆。”
毕竟都是聪明人,见事件男主角尚还能继续拍戏,别人当然也都二话不说,明面上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只是人心难测,每个人都在想些什么,谁都无从知晓。
聂远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迟疑了一下,低声嘀咕:“……这能行吗?”
“演员拍戏,天经地义,有什么不行?”楚冰反问,将剧本搁到一边,利落地站起身。
“道具,妆化,也帮我上一下妆,谢谢。”
。
这一场戏,是在谢西辰和陆折情的关系中起到转折的一场,在整部电影中都很重要。因为女主角是杀手,这部电影的夜戏非常多,加上时间进度又很赶,拍到现在,大夜戏后的第二天上午也已经不放假了,个中疲累,谁跟组谁知道。
但是《夜行》剧组在赶进度时,从来没人说半个苦字,因为这部戏的男女主角,都实在是太拼了。
新一天的夜戏正式开机,罗铭换好戏服走在路上,青色儒衫,玉冠束发,腰间的扇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伞下露出一双澄清干净的眼睛。谢西辰走在微微泛湿的石板上,显得很高兴,不时回头看陆折情一眼。
“下雨了,你不撑伞吗?”他询问地看过来,陆折情简单地摇头。
“阻碍视线,不好拔刀。”
雨下得其实并不大,雾蒙蒙一片,夜色中甚至不太看得分明。谢西辰体弱多病,受一点凉回去都要病好几天,这一次晚上突然来了兴致要去散步,谁都拦不住,只能将他密实地裹了,又让陆折情贴身跟着。谢西辰捏着伞,看着她,试探性地将伞向她头顶举了举。
“陆三,淋了雨之后不难受吗?我这把伞不算小,要不一起打吧。”
“不用了。”陆折情摇摇头,后退一步,精确地站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无声地微微垂下头。谢西辰举着伞的手停在半空,孤零零地举着,一直没有收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些受伤的神色,却是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两人站在原地僵持半晌,陆折情有些困扰地皱眉,最后还是出言解释:“我刚杀完人,身上有血腥味,你闻了会不习惯的。”
“不是为我带上的吗?”谢西辰摇头,自嘲地笑笑,“陆三,我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血腥的味道有时候问得出来,有时候闻不到,这些,我都已经见过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陪你一起吧。”
他将伞合上,在陆折情不赞同的皱眉中微笑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没淋过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