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发生的事情,靳甜甜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的信寄出去后,心里头没有了负担,才算是真正的将绣坊开起来了。
从前的靳记绣坊打出了名号,如今再次开办,自然是如火如荼。不说旁的,绣坊大堂放置的那一幅镇店之宝,就是多少人求而不得之物,据说,甚至有陵城的贵人都不远百里前来观摩。
更因如今的靳记绣坊入了商会,算是记过档的,开张那日,连永家布行掌柜都跑过来捧场,自然是十分热闹。
而靳甜甜这阵子并没闲着,费劲心力去往郧县各个乡镇搜寻合适的绣娘子。从前的绣娘都只适合普通的绣品,她既然打算做精品,自然不能全靠自己一双手。
虽则从前都是穷乡,会针织的女人不少,精刺绣的却不多。好在尽心竭力,也寻到三个合心意能干的娘子来。
其中一个叫做喜儿的女子,一双巧手很是不错,幼时被父母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因绣活好受得器重。奈何那户人家几年前犯了事,她拿了身契回家,又被父母卖到邻镇替兄长换亲。
后来因夫家实在是太穷,她不得不自卖身去旁人家继续做奴婢,月月拿银钱回去供养公婆夫君与孩儿。
可惜好景不长,她能干得主家赏识,主家夫人出手大方,随手的赏赐都比得上她的月钱,她素日是个节省的,攒下的银钱都送回家。然而相公手中有了银钱却不好生过日子,反倒是出去喝酒寻欢,与个贱女有了情,那贱女为了从良嫁人,竟想法子与喜儿相公一起,将那不足两岁的孩童给弄死。
靳甜甜寻到喜儿的时候,她坐在村口的破庙里,衣裳破烂不蔽体,她也全不知情,只晓得疯疯傻傻的抱着襁褓哄逗,仿佛襁褓里头还有婴孩一般。
有心软的妇人送半个馍馍,她便大喊大叫,嚷嚷着说是这妇人杀了她的孩儿。
那妇人啧啧叹息,对靳甜甜道:&ot;姑娘瞧着干干净净的,快快莫要沾染这样的人。她不止是疯了,身子也脏了。现下咱们邻里几个村,都知道她,只要与她说一声你儿在我那里,她就傻傻的跟人去困觉。唉,我若不是心太软,也不会来做这讨嫌的事情。&ot;
妇人嘴上说著嫌弃的话,却还是把半个馍远远的丢到喜儿面前,转身要走。
靳甜甜连忙跟上问:&ot;她家人不管她么?&ot;
&ot;管什么?管得了么?娘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婆家休妻再娶,原是把她卖入脏地,结果她疯了,人又把她送回来。唉,现如今,与进了脏地没什么区别。&ot;
高翔本就不想妹妹听这些,待这妇人这么说,他连忙拉住妹妹:&ot;甜甜,这不行,这人绣活再好也不能要,回头你的名声都没了。&ot;
靳甜甜回过头,认真的看着他问:&ot;你若说她疯了不能要,我尚能理解两分,但你的意思是她没了名声所以不能要?&ot;
高翔本就不会说话,见妹妹这般急言,颇有些踌躇,他想着妹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干劝自也劝不动,连忙又道:&ot;她与小乔不一样,小乔虽被休弃,却是个正经的妇人,被你买了之后与夫家没关系。但她……她就是个被人……&ot;
&ot;人尽可夫,是个不要钱的妓女,是吗?&ot;
靳甜甜见他说不出来,索性替他说。
高翔吓一大跳,左看右看,见身边只有他们兄妹与李牧寒三人,无人听得靳甜甜一个少女口中的污言,这才松了口气:&ot;甜甜,这些事心里头知道就行,快莫要说出来,你可是个闺阁女儿家。&ot;
靳甜甜心中不忿,面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看向喜儿的一双眼更盛满了疼:&ot;哥哥是觉得她脏。可是她一双巧手能干得很,这一双手在娘家时养活了娘家人,在婆家时又养活了婆家人。她德言容功无一样有差,她替夫君剩下后嗣,不怕苦累,怎么就脏了?&ot;
&ot;她被……&ot;
&ot;她被人欺凌。&ot;靳甜甜心下平静下来,竟仿佛回到从前在京城诗会上,与郎君贵女们舌战之时的豪气,&ot;哥哥,她的兄长拿妹妹换钱成家,她的夫君懒惰好逸,那些个贪图她身体的男人欺骗疯傻的她。脏的不是她,而是那些人。&ot;
她往前走,高翔自觉说服不了她,焦急的拿眼去看李牧寒,这些道理他不懂,但李牧寒应当懂,李牧寒可以劝她。
然而李牧寒只是上前一步问:&ot;姐姐,可是这样贸贸然上去,会不会吓着她?&ot;
靳甜甜果真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喜儿,心里头思索著,怎么能劝服喜儿跟她走呢?
这时,从村子里跑出一个男人,赶过来冲着他们喊:&ot;你们是想买她么?&ot;
靳甜甜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男人,只是个普通的村里人,模样倒是有几分俊俏,不似寻常有些猥琐的男人。他身后不远处立著一个妇人,虽说是个农家妇,但衣裳做得窄紧,显出腰身来,行路间也是扭捏之态,也不像是普通妇人。
她心下琢磨,这男人怕就是喜儿那个狼心狗肺的丈夫了。
李牧寒挡在靳甜甜面前,不让男人靠近:&ot;你是何人?&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