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笑道:“大姑娘说了,这镯子是两件一对,一件她自己留下,一件给您。要是将来有了奶奶,您就凑合送了去。”
“嘁,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贾元春这样说了,铁定是不能卖了。要是将来有一天,外面的人戴着镯子,跟贾元春撞个巧,会把他的骨头给拆了。宝玉见黛玉盯着看,随口道:“你喜欢?拿去顽。”
黛玉俏脸微红,啐一声,掀起青色纱帐回了碧纱橱。王嬷嬷和鹦哥儿伺候着,临走,鹦哥儿还给了他一张鬼脸。
“这小丫头……”
宝玉笑着摇头,把镯子递向袭人,“放着也是放着,就让你戴着吧。”
袭人连忙躲开,笑道:“我可不敢。这镯子名贵的很,我要伺候您呢,要是摔了碰了,可不得心疼死。”她确实喜欢,连着晴雯、麝月都眼睛放光,但就像她说的,摔了碰了,太心疼。
别说镯子,就算头上的钗,她们也不敢戴玉的。
宝玉无奈,让袭人帮着收下。
然后是绿玉把件、雀金裘。绿玉把件就是一个把件、玩物,宝玉随手放在桌上,扬起雀金裘。袭人、晴雯、麝月左右上前,伺候他穿上。
雀金裘以苔绿为底,好像孔雀的羽毛细密垂下,每一片‘羽毛’都有金丝织绣的眼,宛如铜钱,亮闪闪,金灿灿。摸起来厚重,但是穿上去,好像纱丝一般轻巧。
宝玉把裘尾扬起来,铜镜里焕焕金光,端得潇洒风流,裹紧了就感觉柔软舒适,好像徜徉在母胎里的婴儿一般,不管是触感、温度,还是更深处的心灵,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美感。
“好东西!”他蔚然赞叹。
袭人抚摸雀金裘细密的金线,道:“可不是好东西吗?普通的雀金裘是以黄金制成片金线、捻金线,以孔雀、雉、翠鸟等珍禽的羽毛捻线,再与各色彩丝同时使用,织出灿若云霞的锦缎罗纱。您的这件不同,捻线的羽毛,用的可不是普通的珍禽。”
宝玉感兴趣了,问道:“那是什么?”
“相思雀。”
提起这个名字,袭人、晴雯、麝月都满面神往,连着碧纱橱都掀起一角,露出林黛玉和鹦哥儿的半张小脸来。透过两人中间的缝隙,能看见稳重的王嬷嬷也看过来,年轻而慈祥的妙目一片迷离。
袭人叹道:“相思雀,那可是梦一样的东西呢。”
宝玉感同身受,微微点头,在《大周外史》中,他读过相思雀的记载。
与红袖娘一样,相思雀也是鬼怪精灵的一种,同样罕见,同样惹人爱怜。据记载说:只有真心爱护鸟禽,豢养鸟禽的人才能见到相思雀。
禽类被人豢养,被喂养,被疼爱,被百般怜惜,寿终正寝后才有可能变成相思雀。此物如同魂灵,夜晚生长,太阳东上就会消亡,只留下一片羽毛,让主人聊表相思,聊表慰藉。
有史料记载,世上见过相思雀最多的人,是三百年前死去的学士刘焉。刘焉一生豢养禽鸟数万,珍之爱之,也不过见过三次,得了三片羽毛。此物之珍惜,之难得,之意义非凡,不是金钱所能购买。
晴雯见他要脱雀金裘,噗嗤笑道:“宝二爷,您可是怕了?”
宝玉不管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哪敢穿着出去?不怕被个厉害的看见了,一巴掌拍死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懂得这个道理。
晴雯笑他道:“怕什么?相思雀的羽毛都捻成线了,一般人看不出来。能看出来的人,也不会为了捻成线的相思雀羽毛,得罪咱们荣国府的主子。”
宝玉气呼呼的裹紧雀金裘,哼道:“你这牙尖嘴利的,以后爷不疼你了,就疼袭人、麝月。”
“哪个要你疼呢!”晴雯竖起眼睛,要开吵。
宝玉不愿意和她斗嘴,摆手道:“罢了,到底收获不错。袭人,你把绿玉把件拿给母亲,就说老祖宗给的,我用不着,权当孝敬,再和母亲讨点银子回来,先填刘嬷嬷那边,剩下的从库房买了造竹纸来,我要练字。”
府里的规矩,除了老祖宗和贾政、贾赦,就算宝玉和四姑娘拿东西,也要用银子买。
这是凤辣子的规矩,打从立下了,府里的银钱账目清整了不少,只是管库房的吴新登是凤辣子的人,有多少猫腻,宝玉猜不出来。
袭人笑道:“爷,您是跟二奶奶换呢?”
宝玉撇嘴道:“快去。”
不换,难道空口白牙的白拿不成?这事小宝玉做的出来,他没脸做。
袭人领了吩咐,那边急坏了晴雯,一扯袭人,对宝玉道:“您就不看看二姑娘的东西?”
“贾迎春?哦,这个包袱。”
宝玉真是忘了。贾迎春是个木讷的,丫鬟们暗地里喊她二木头呢。她的回礼,大致跟李纨和赵姨娘一样,没什么看头,一时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