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对嵇云舒点点头,又见司马妙菱怯生生地站着,双手不安绞在一处,微垂螓首,一双如水秀目,间或抬起,飞快地瞥一眼高岳,又像受惊的小鹿儿般,慌忙将眼光移开。听闻高岳说赐婚之事,司马妙菱虽然仍垂首默立,但白皙面上立时飞起两朵红云。
“自今以后,臣妾便当侍奉大王,谨守妇德,但若有疏漏之处,定是无意冒犯,还请大王体谅宽恕。”
“无妨,孤说过不用这般拘谨。孤还有要事待处置,午饭便不用等孤来了,尽管自用。这几日定然是要各种忙碌,你们三人,便自己聊着,或者四处走走,散一散心,不过太极殿庞大,连孤也不甚熟悉,你们可别走迷路了。”
高岳叮嘱两句,起身便就要走,又示意姚、嵇二人,无事可多劝解劝解司马妙菱。三女忙也起身,口称恭送大王。但听闻他最后这番说话,姚嵇都立时笑出声来,反娇嗔打趣道说若是当真迷路,便叫大王亲自打灯笼来找。司马妙菱躲在二人身后,也不禁莞尔浅笑,虽然仍未做声,但不停眨动的一双秀目中晶光闪闪,闪出几分好奇的神色,似乎这里的情形,与她曾经的设想,很有些不同。
过得三日,便是秦王即位典礼。国内外各藩镇、州牧、将领等齐聚长安,西京城内一时万人空巷,齐来观摩参礼。钦差作为皇帝的特使,当众恭敬地呈上王爵的玺印及冠服,并全场陪同,引导礼成。至此秦公国正式升格为秦王国,所有礼仪制度,仅次皇帝一级。随后,乃是册封后妃礼仪。高岳当众宣布,册封嵇云舒为秦王后,姚池、司马妙菱为王妃。
此前,为王妃之选,高岳曾有过犹豫。三女之中,首先司马妙菱是肯定不成的。虽然她是皇族,但却是毫无后台之人,朝廷只完全将她当做示好高岳的政治砝码,并不算是政治联姻。所以司马睿并没有依照礼制,直接降旨封其王妃,却默不作声地将她送到长安,听凭高岳自己处理。说直白些,司马睿暗示的非常明显:给司马妙菱什么地位什么待遇,完全是高岳说了算,朝廷并不介意,更不会横加干涉,强怫人意。
所以剩下的便是姚、嵇二人。对此,众文武也有自己的态度。支持姚池的,是从前相识于微末的旧部,比如李虎、何成、冯亮、曹莫等人,皆是和姚池一样,出身贫贱庶民之家。而支持立嵇云舒的,乃是胡崧、裴诜、万宏、杨韬等从前朝廷臣子,还有杨轲、谢艾、苗览、鲍冲、汪楷等深受儒家思想教育和影响之人,重视礼仪法度,极言嵇云舒本就是出身忠烈名门,又且为人庄重温婉,宽宏大度,有母仪天下之风,可堪立后。
于是再询问韩雍,韩雍却言道此乃大王家事,臣下怎可妄议。樊胜、雷七指、吴夏等数人,也或明或暗表达了不敢与闻的中立立场。高岳本也属意嵇云舒,于是斟酌良久,高岳还是立了嵇云舒为王后。
册立后妃礼毕,高岳再册封长子高全为王世子,别居东宫。随后大封群臣,这才是重中之重。
以杨轲为秦国左丞相,秦王左长史,加领军将军衔,任尚书左仆射,封爵天水郡公;以韩雍为秦国右丞相,秦王右长史,任尚书右仆射,进位征北大将军,封爵灵武郡公,并从朔州内调回长安,领雍州刺史。
命胡崧为秦州刺史,进位镇军大将军,升散骑常侍,封爵临泾县公,假节。余外原雍州刺史部文武众臣,皆官升一级,移镇秦州襄武。其中,吴夏留任雍州,升为左将军,转任潼关守将,把守秦国最东方的门户。又因李凤战功卓著大放异彩,高岳予以特别嘉奖,晋其后将军,领天水太守,升任秦州副都护。这让李凤及一众川兵大喜过望,愈发觉得投效秦国乃是弃暗投明,走对了路。
樊胜仍为夏州刺史,进位镇东将军,封爵庆阳县公,何成升任前将军,为夏州都护。谢艾仍为梁州刺史,进位安南将军,封爵汉中郡候,邓恒升任右将军,为梁州都护。杨韬调任朔州刺史,晋升平北将军,封爵五原郡候,李虎升任左将军,为朔州都护。
余外文武,皆有封赏,量功酬劳,不一而足,总教群情欢愉,人皆喜悦。封赏既毕,高岳大宴群臣,长安尽兴多日。待人心稍定后,高岳便即召开廷议,将当前各项军事,当众商讨部署。
“众卿。如今我军与刘赵的在关中的争战,暂告段落。但孤正欲一鼓作气收复洛都,无奈南方又乱,皇帝叫孤勤王。众所周知,荆州的大将军王敦,对朝廷素有怨望,此前就已反了。朝廷已经下诏,斥责他的逆行,并号召天下勤王。陛下降密旨于孤,要求孤从梁州等地出兵,襄助朝廷共平王敦。彼时天使离开建康城的时候,王敦已经兵出武昌,现如今恐怕将要抵达京西的石头城了,江东局势恐不乐观。不过刘曜深恨石勒,必欲要集全力而与他死斗,这正好给了孤休养缓睱的时机,北方战事便可以先放一放。你们都说说吧。”
这个话题,要说最有优先发言权的,群臣之中非梁州刺史谢艾莫属。所有眼睛都看过来,谢艾立时出班躬身施礼:“臣启大王。王敦谋反之事,确凿无疑,且从前便早有种种迹象。自从与成国战争结束后,近两年来,臣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荆州之地,虽然与王敦曾多次友好往来互通书信,但实际上,臣在魏兴及巴东二郡,皆部署有精兵。正是为预防他一朝作乱,我军可以及时的做出相对反应。”
长期以来,谢艾确实是一直在暗中盯着王敦的一举一动。正因王敦自身有不再甘于臣服司马睿的野心,有篡权自立的强烈主观性,谢艾便依着主簿赵募的策划,顺水推舟,多次派遣精干斥候前往荆州,甚至深入建康,极尽挑拨煽动之事,为王敦及朝廷双方的怒火,再添上最后一把柴火。
司马睿虽然贵为皇帝,但他于内听命于丞相王导,于外受挟与大将军王敦,琅琊王氏等江东豪门大族的声望及权势,达到顶峰。司马睿平日里几乎就是张张口、盖盖章的傀儡一个,这样大权旁落,自然让皇帝极为恼火,于是有意识地开始疏远王导,并不顾王敦的劝告甚至警告,而重用家族势力不强的亲信,任命刘隗为镇北将军、青州刺史,移镇淮阴;任命戴渊为征西将军、司州刺史,移镇合肥,明为防御胡人南侵,实际上就是专门针对荆州的王敦,并与建康形成掎角之势,互为援助。
皇帝这样做,对王敦的猜忌防范之心,路人皆知。随后,湘州刺史部出缺,司马睿又不顾王敦的坚决反对,而将宗室谯郡王司马承任命去牧守湘州,意图在荆州的腹地打下楔子,从而牵制王敦。
到了这个地步,王敦如何还能再忍耐,于是在永昌元年正月,便就扬旗击鼓,秣马厉兵,悍然造反。他以诛刘隗、清君侧为名,率主力精锐三万,从武昌进发,一路顺江而下,连克要地。同时派部将魏乂统兵两万进攻湘州,将州治长沙城,围得水泄不通。
其实王敦的心中,一直觉得腹心之患尚小,唯独西方强邻,不可忽视。他有把握击溃朝廷的王师,但对于打败高岳的秦军,实在是心中无底。数年间,他屡次主动投书示好,兼做探测,高岳本人,和作为高岳在南方的军事代表梁州刺史谢艾,都给他礼貌而客气的回了信,甚至对他将要推翻朝廷的暗示,也是采取了比较暧昧的态度,并没有直接反对,王敦于是便自然而然的将高岳划做了自己的同类人,继而放心大胆的出兵东向。
但王敦即为枭雄,又久掌兵事,怎可能当真什么防备手段都不做?他在准备起兵前,在临近梁州巴东郡的秭归城,留驻精兵一万人,并以铁索横江,阻断水路;又在上庸郡的竹山扎下精兵一万人,将魏兴郡东进的必经陆路堵死。虽然是号称防备成国,但就是成帝李雄都啼笑皆非毫不放在心上,因为傻子也知道王敦其实是对秦军抱有十分警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