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帅!军中诸将早已对他不满多时,此乃人心所向之举。更何况,我们并未亲自动手,此不过借刀杀人之举……”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不易,有不为亦难!张藻是圣上当年亲派的凉州刺史,你拔得了他一人,你可拔得了他身后的根系吗?张藻此人虽跋扈恶劣,但也是在明面上,反而愚钝好控。此人一除,只怕下一个更难对付……你这招借刀杀人,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揭穿吧?”
“父帅,为何偏要如此?河西萧家世代忠良,从未有过不臣之举。圣上他,他为何……”
“住口!圣心天意,岂是你我可以随意置喙的。”萧怀远静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下来,“自从那年回鹘兵变之后,圣上便对各方节镇皆是深有猜忌,受苦的,又岂止河西一家?”
萧帅在内踱着步,转而问道:
“我且问你。去年建南冯氏攻破祁郸长占已久的靳城,是胜是败?”
静了片刻后,响起长风犹疑的声音:
“靳城三面险绝,易守难攻,此战虽是夺回了城池……但我听闻,建南大军至少折了一万兵马才攻下了这孤城一座,仅俘了数百祁郸人,所得不如所失也。虽明面为胜,实则惨败也。”
“去年建南冯氏本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嫁女于当朝宰相之子,又新增西南数地的赋税,圣上便如此下了军令,你可知是为何?”
“必不是真要收复那靳城不可……”
“是了。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不过圣上试探他忠心罢了。所以,靳城之战,冯氏他败就是败,胜亦是败。”萧怀远叹了口气道,“你只需记得,这普天之下的疆土,皆属于圣上,我们不过一时替他看管的臣子罢了。”
听见萧怀远如此说,辰霜心中轻哼了一声,并不觉意外。此人不愧是稳坐河西节度使十几年的大将,倒是把现今的局势看得分明。
她整肃仪容,随即敲响了阁门。
俄而,萧怀远听完她的来意,接过了她手中的玄虎令牌。
她口中那位故人,已是十年未见。上一次还是在正德三年秋,那年西北回鹘各旧部平定,他作为河西节度使入皇城长安述职。
岂料他的独子长风忽染重疾,只得求助当年尚在太医院医正,人称神医的宋柏池。
“医正大人,吾儿长风,真的无药可医?”
“萧将军,令公子之症,来势狠绝,在下医术鄙陋,确无万全把握。”宋柏池面露难色。
“我与太医相识数十载,先生医术精妙不必言说。吾儿不过入皇城三月便忽染急症,寻遍名医不得治。幸得陛下垂怜,请医正大人为吾儿诊治。回鹘近日屡犯我边境,恐怕不久便得立即动身。”
“将军仁心,某实在惭愧,如今只有姑且一试,并无胜算。萧公子在宫中一日,某自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萧某一生征战,膝下只得此一儿,唯求他有命报效我朝,不负皇恩。吾儿便托付于先生了。”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块铁令牌递予太医。“恩情无以为报,此乃玄虎令牌,持此令者,河西上下任凭差遣。”
记忆中,宋柏池推辞再三,最后还是接过了玄虎令牌。
自那回鹘兵变,经年不曾有故人音信,令他以为宋柏池早已身死宫中。不曾想,这块令牌又辗转回到他手中。
本朝□□登基后,曾教能工巧匠铸造十块玄色寒玉,各雕有一方神兽,分别授予十方节度使,作镇守一方之意。时过境迁,这方令牌不过一个象征,并无可调兵遣将的虎符之用。
既是故人有心再救他的长风,那便是再好不过。只不过,这一时机,未免有那么一丝凑巧。
萧怀远敛眸,余光沉沉望了一眼堂中陌生的皓衣公子,将掌中阔别已久的玄虎令牌收入怀袖之中。
长夜未央。长风在祠堂内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已跪了两个时辰。
擅自计杀凉州刺史之罪,虽不能言明后军法处置,但家法肯定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