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忍不住要上前,被辰霜拉住了。杖责结束后,凉生和辰霜扶起了他,坐在地上。辰霜从怀里掏出一枚浅青色的方巾,想要擦去了他煞白的嘴角上那几缕鲜血,长风别过头去避开,缓缓说道:
“你帕子干净,不要被我弄脏了。父帅是让我跪着……”说着他挣扎着起身,跪倒在地,侧身对一旁的两人挥挥手,驱赶道,“你们都走吧,不要看着我。”
凉生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他也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和长风并肩,大喊道:
“此事全因我守卫不力所致,大帅要罚,也一并罚了我萧凉生!”
“你这又是何苦?”长风抬起头,责问道,额头泻下的碎发遮住了他血红的双眼。
“你为了两营受此磨难,我没伤没病,却不能替你,作陪自是应当。”凉生说完,跪直了些,顿觉内心畅快。能与兄弟同进退,
长风见他心意已决,亦不再赶他,大笑言之:
“此劫后,我们去饮酒!”此言从他细微的气息中吐出,满腔豪壮。他嘴角残留着血痕,几缕碎发飘在侧脸,笑起来有些虚弱,如同半片破碎的琉璃,虽形神俱灭但仍是光芒万丈。
两人静静跪在大帐前,引来不少将士纷纷议论。
萧家自立朝以来始执掌河西,历经三代,如今已有数十载。若无一点雷霆手段,如何在军中立威立信如此之久。军中明眼人心中早已有数,萧帅病了几日后,突然降下重罚,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一招苦肉计,明着罚的是自己儿子,实则给愈演愈烈的内斗诸营敲了警钟。
午后,神武营中几位营中大将率先来到大帐前,褪下衣袍,卸甲除器,直接在长风身后,齐刷刷一排跪了下去。
“属下治军不力,也请受罚!”
如此行径,引得军中各位主将心中一惊。萧长风隶属神武营,主将同罪一并受罚,却也无可厚非。但其所为,如此大张旗鼓,似有隐衷。他们,到底是在自责己罪,还是在为长风求情?
其余将士细思越发觉得不可轻视,一番深思熟虑,各自谋定之后,亦纷纷跟随跪在大帐外。
过了一个时辰,尹渤也带人前来,一众人卸甲之后,□□着的上身露出新鲜鞭笞的痕迹,显然是在己营中已刚刚受过刑罚。
“尹某治军无方,自请罚跪谢罪!请大帅恕罪!”话毕便也一齐跪在队伍最后。
几位主将跪了几个时辰后,萧怀远直至入夜才从练兵场姗姗来迟归来,见此状似是早有预料,即刻派人赦免长风、请诸将起身赐座。
辰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逐渐明朗。好一个明为降罪,实则试探。萧家历代掌河西帅印,萧帅此举不为独子萧长风又是为谁?果然,谁若是掌控了萧长风,便是握住了河西的脉搏。
河西诸将,跪与帐外半日求罚,实则是为少帅萧长风战队。谁若不出现同跪,怕是会被萧帅视为异己眼中钉,来日必排除核心之外。
但河西营内内斗未必会因此停息,各营各怀心事,又岂是长风斩将受罚所能消弭的?怕是日后还会有不少变故。
她要寻的,就是那变故,想要从那道罅隙中探得一丝破绽。只要人心思变,她就有了可乘之机,那么,圣上所求便可无往不利。
辰霜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叹了口气,转身进入长风帐中。她凝视着榻上服了药后呼吸渐渐平稳的少年,一时出了神。
他日,你如若知晓实情,是否还能如此心无怨怼,是否还能视我为友两不相疑?
长风似是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注视,从榻上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问道:
“辰霜,你怎么了?”
辰霜从遐思中惊醒,目光闪烁,托词道:
“这几日奔波,许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