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叶沂和季承离开餐厅后,气氛变得比之前还要诡异。唐蜜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白饭,脑海里却全是前个晚上,叶宗在这对她说过的话:“韩延说,他要变成他爱的人喜欢的样子,然后回来问问,她满意了吗?”
她知道眼下绝不是个好的时机,但她忍不住了。于是,唐蜜抬起头,定定望着身边的人问:“祁焉,你和韩延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焉蓦地定住。半晌,他勾了勾唇角:“他是我的人生导师。人能怎么活、不能怎么活,我都是和他学的。”
“咳。”叶宗扫了他们一眼,“我先出去,你们聊。”
只剩四目相对,唐蜜一字一字用力问:“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是他让你来质问我、报复我?因为当年是我抛弃了他,所以他让你勾~引我,然后对我做同样的事情?”
“勾~引?”祁焉漂亮的脸霎时冷若冰霜。他慢慢站了起来,捧住唐蜜的脸,露出一个眩目的微笑:“没错,就是这样。唐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唐蜜触电一般起身向后退去。“砰”的一声,身下的椅子被撞出老远,轰然磕在墙上。巨大的回声在空旷的餐厅里幽幽回荡。正当一切就要重归寂静时,外面却开始喧闹。然后不知怎么,叶宗和季承就打了起来。
“刚才因为你,叶宗中途离开,听到叶沂和季承的对话,才闹到现在的地步。可到了你这里,只有一句你不知情,你没想到。”祁焉冷冷笑了出来,“唐蜜,你怎么永远那么无辜?别人打起来了,你没想到;韩延会死,你也没想到。你其实不是没想到,你是没想管。你为了自己,从来不顾别人的死活。”
“不是的!”唐蜜拼命摇头,“我没想到韩延会死!韩邵成说过的,只有那样他才不会死!”
“韩邵成说?”祁焉猛地甩开她,“那韩延有没有说过,他不想回去、不想沉沦、不想变成杀人放火的恶棍?他有没有告诉过你,韩邵成是个魔鬼?韩延和韩邵成,你选择听韩邵成的?”
“……”唐蜜双唇紧抿,只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看。
祁焉忽然觉得非常可笑,他的死亡、重生、归来,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以为这一次他终于主宰了一切,而实际上,他还是一败涂地的那个。因为他更在乎,所以输得彻底。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他感到很累,连报复都没力气了:“就这样吧。”他喃喃说,“唐蜜,之前大概是我想错了。我总想为韩延讨个说法,但有什么用呢?还是算了吧。你走吧。孩子我会找到,也会带着他生活。你当初不能保护他,以后一样不能。他跟着你,韩延不会答应。你想看他可以来看,但抚养权,你拿不到手。”
说罢,他蓦然转身,径自上楼。
“韩延。”刚踏上台阶,身后突然传来小小一声。
祁焉脚下狠狠一绊。唐蜜立在原地,恍然盯着他完全僵硬的身影,轻声说:“韩延。你别走。”
***
夜色渐深,天幕浓重得不见半个星子。叶沂在门上趴了半晌,没听到什么动静,终于小心翼翼地将工具塞进门缝。翻箱倒柜找到的衣架,眼下被制成开门利器。从小漂在外面,妈妈经常不是把她锁在屋里、就是把她锁在屋外。开始她还惊慌失措,久而久之,竟练成一把溜门撬锁的好手。
四下寂静无人,整个宅子都陷入沉睡。排除敌情,她踮着脚飞速溜向离自己最远的客房。凭她对叶宗的了解,季承必定在这里无疑。
果然,闪身进门,面前就是他挺拔暗沉的侧影。大半夜,他却没有睡觉,而是直愣愣地立在敞开的窗边,任由流淌的风掀动领口。叶沂一开门,风忽地大了一瞬,季承陡然转身。看见她,他深黑的眼里有浓重的情绪划过:“你怎么来了?”
叶沂反问:“你怎么起来了?”
“一直就没躺下。”季承眸色幽黯,“你怎么出来的?”
“撬锁。”
季承一愣:“撬……为什么撬锁?”
叶沂脸上一热:“那你为什么答应留下?”
季承凝视叶沂,眸中有微光沉沉浮浮:“我怕你不和我回去,只能留下。”
心跳忽悠落空一拍。认识这么久,叶沂还是头一次听季承说“怕”这个字。他向来淡漠、傲然而无所畏惧。可是刚才他说,怕她不和他回去。
叶沂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声音。季承的黑眸牢牢锁住她,然后一步步靠近:“叶沂,对不起。”他的声音又低又沉,还有些哑,“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以为你要离开我。我怕你又要离开我。”
他又说了怕。叶沂呼吸微滞,仰头望着他问:“为什么?”
放在以前,她绝不会问这种话。但季承昨晚的话太令人困惑了,甚至隐隐让她生出一丝从不敢有的奢望:“季承,你为什么怕我离开?”
季承微微一怔。垂眸,那女人认真盯着他,双眸清澈见底,是他最喜欢的傻乎乎的样子。他脱口道:“昨天你说,曾经对我有很深的感情。”
叶沂的眼神骤然一闪,季承却一把捧住她的后脑,迫使她看向自己。他们之间隔了几代的人、事和恩恩怨怨,谁也不敢先拿出真心。然而事到如今,这一步再不走,代价就是永远失去。所以季承缓缓、用力地说:“叶沂,我也对有很深的感情。一直都是,不只是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