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大公子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莫要对人说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王朗回头,只见大公子此时早已经将头缩回了车内,且整个人都藏在车厢的暗处,似怕被人看到了一般。王朗立时作恍然状,拍着额头道:“瞧我,险些忘了,师爷明明有交待过的。”说着,回头冲围过来的乡邻们摆着官腔喝道:“让让让让,都让让,可别误了我的差事。”
虽说王朗在县衙里当差,可他对镇上百姓们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忽然这么摆起官威,不禁叫乡邻们一阵不适应。便有人道:“这王七,倒抖起来了!”
而虽然大公子说话时是压着声音的,可王朗回头的动作到底还是叫人注意到了。便有人道:“我看王七不是那眼高于顶的人,瞧着倒像是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话,他这才摆了官威的。我看啊,那车里十有八-九是个什么大人物。”
又有人道:“这时候去里正家,再没别的差事了,定然是来认孩子的。”
于是又有那脑洞略大的把两件事并在一处联想着,道:“难道是什么大人物家的孩子走失了,不想让人知道,这是悄悄来认孩子的?”
众人正议论着,便只见雷铁匠和姚爷缓缓走了过来。立时便有人围了过去,把王朗回来的事跟姚爷说了一遍,道:“又是马车又是随从的,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人家。”
姚爷和雷铁不由全都对了个眼儿。虽说不管是走老街还是走庙前街,都能到里正家,别人并看不出区别,姚爷和雷铁却一眼就看出了王朗这是在示警。
于是雷铁低头看向地上那尚未被人踩踏掉的马蹄印,道:“这马蹄铁上烙着什么印记。”
众人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那马蹄印上果然有不同之处。
便有个孩子在人堆里叫道:“我看到那马屁股上也烙着印呢。”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挑着个货郎担子的贺货郎也在路边应道:“那应该是军马的烙印。这些人,定然不简单!”
“军马?”众人不由全都回头瞪向贺货郎。
贺货郎以为众人是不信,立时放下那货担子,挺着胸脯道:“不信你们可以去百里外的府衙那边看看,那里至今还有东军驻扎着呢。那营里的马,每一匹身上都烙着这样的烙印。想来那马蹄铁上应该也有一样的印记。”
姚爷歪头分辨着地上的蹄印,道:“这印记看上去像是个‘中’字。”
“这就对了!”小贺蓦地一扬下巴,“我一时好奇,也问过那些当兵的。当兵的说,各个军部所属不同,那马身上烙的烙印也不同。比如镇守着我们这一带的是东军,马身上都烙着个‘东’字。”
“就是说,这是中路军的马了。”姚爷捋着胡子道:“领着中军的,好像是镇远侯吧?也难怪皇上会把中路军交给镇远侯掌管着,怎么说那中军都是镇守着上京的,不是皇亲国戚,怕也不好掌那一路兵马。”
“什、什、什么?”忽然,有人反应了过来,“镇、镇远……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连着几日都听到这个名字,镇上的百姓们不禁一阵面面相觑,然后又是一阵噤若寒蝉。
“不会吧……”有人小声嘀咕道。
姚爷的眼一闪,也装着才明白过来的模样,一脸忌惮地摇着手,小声告诫着众人道:“莫要多言,莫要多言,各自回家!这两天,都把自家孩子看牢了。小心口舌!”
“是是是,对对对……”众人纷纷低声应和着,又悄悄相互推搡着,提醒着:“回家回家,吃饭吃饭,少言语,别惹事。”
看着那带着惊惧之色四散开来的人群,姚爷和雷铁对了个眼。雷铁小声道:“是小兔的家人,还是仇人?”
姚爷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然后伸手一拍雷铁的肩,道:“你暂时别回家,先去铺子里等着,我回去看看。”
雷铁想要说什么,可看看姚爷的眼,便点了点头,道:“双双她……”
“有我。”姚爷说着,挥挥手,转身往老街上过去了。
姚爷以为,王朗一定是先把人带到里正家去,然后才会来鸭脚巷的。可等他转过街角来到老街上时,却是吃惊地发现,那鸭脚巷的巷口外,竟停着一辆陌生的乌篷马车。马车的四周,散着一些牵着马的粗壮汉子。这些人,便是穿着普通衣裳,看着也不像是个普通人。
姚爷的脚下微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周围店铺里不时探出的脑袋,这才缓缓往巷口处过去。
他还没到巷口处,便看到王朗领着一个高瘦少年从巷子里出来了。
见只有姚爷回来,并不见雷铁,王朗立时悄悄松了口气,只客气地冲姚爷打了声招呼,却是并没有把他介绍给那个少年,只回头对那少年遗憾道:“真是可惜了,不是您要找的。不过没关系,里正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呢,大公子可是现在就去看看?”
大公子点点头,连眼尾都不曾往姚爷身上扫去,便和王朗一同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驶远,姚爷这才匆匆往家赶去。他才刚进巷口,便只见三姐隐身在巷子的喇叭口处,踮着脚尖往巷口外张望着。见他进来,三姐便后退一步,让开巷口,又小声问着她爷爷:“人走了?”
姚爷点点头,问着三姐道:“怎么回事?”
三姐将手按在唇上,跑出巷口亲眼确认了一遍那些人果真都走了,这才笑眯眯地回到巷子里,拉着她爷爷的手,直接将人拉进了雷家小院。
而叫姚爷惊讶的是,小院里不仅是鸭脚巷三户居民都在,居然连隔壁龙川客栈的老板娘花姐和她侄子李健都在——包括小兔江苇青。
“怎么回事?”姚爷不禁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