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琦恩阁出来,耿氏直接来了主院。
谢老夫人已经服了药睡下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历这样的大喜大悲,精神撑不住;待谢老夫人睡着之后,陆氏就回来,途中还顺道去祠堂看了看。
在看到那原本也算风景秀丽,山清水秀的地方,现在缺水一片狼藉。地上漆黑的木炭,水洒在地上,带起的泥泞;谢明正在指挥那些下人将已经坍塌的房梁抬出来,旁边的丫鬟则是在清理那些牌位,谢玮和谢臻此刻也跟着那些丫鬟一起,将谢家祖宗的牌位收捡起来,因为所有的牌位都是上好的铁木所做的,烧毁的终究是少数,但绝大部分却都已经被那落下的圈梁给砸成了几块,连拼接都是个浩大的工程。随着清理工作不断进行,偶尔还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原本庄严肃穆的谢家祠堂,如今竟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谢安面色颓然地瘫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大青石上,老泪纵横,薄唇微微嚅动,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老爷。”陆氏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在看到那废墟的时候也是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才在程嬷嬷的搀扶下回过神来,走到谢安的身边,眼眶盈着热泪,不断的摇头,心里暗暗的叹着气。
“娘情况怎么样了?”谢安见陆氏走了过来,抬起头,连说话都透着无力。整个人拉耸着肩膀,就这么静静地靠在假山的石头上,面色颓然到了极点。
陆氏从未见到过这般模样的谢安;与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好似判若两人般,以前虽然谢家闭门谢客,可她知道,他和自己的儿子谢逸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表面上,谢家是已经退出了凉都的贵族圈子,可暗地里的事情,谁又能够说得清楚。至少自己儿子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虽然具体的不知道,但她明白绝不是那么简单的。想着,她只觉得胸口揪疼了下,抬手轻轻地拍慰着谢安的背,“药老说了,只是气急攻心,倒是没有什么大碍,现在娘已经服了安神的药,睡着了。娘到底是上了年纪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也是常理之中的。祠堂的情况如何了?”
“……”谢安沉默着摇摇头,看着不远处的断壁残垣,漆黑一片;天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了,“火倒是已经扑灭了,可里面的东西……”
不用多说,陆氏也应该明白。
她低着头,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颦蹙,想说点什么安慰谢安,可此刻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宗祠被烧这种事情,发生在谁家怕是都不会好受。
“罢了,罢了。”谢安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拉着陆氏的手,垂眸看着那已经染上了风霜的手背,“你也累了半天了,早些回房歇着吧,我……我再待会儿。”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着,沉沉地叹了口气,“哎……”
“我不妨事的。”陆氏摇摇头,反手握着谢安的手,“如今事情就算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老爷您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您这么伤心,如果伤了身子那我可怎么办,我们谢家可怎么办呢?”
“……”谢安摇摇头沉默了。
陆氏转头,却看到谢玮和谢臻刚从祠堂的废墟中走出来,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抓着谢安,“对了,谢煜和谢琦呢?他们,他们之前不是被你关在祠堂的吗?人呢?”
谢安闭上眼摇摇头,“已经被救出来送回房了。”
“呼……”陆氏闻言,这才总算是大松了口气,抬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处,不断地轻抚着,“当真是吓死我了,之前兵荒马乱的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索性是人没事就好。这次大火,也许是老祖宗们都觉得应该换个宽敞的新屋子了。”
“……”谢安听了,却是无尽的沉默。
谢玮听到陆氏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然后这才继续整理着,将地上那些碎裂的牌位,能拼凑起来的都拼凑到一起,拼凑不起来的就放到旁边的箩筐里面,等着以后再做处理。
“爹,这件事情不怪祖父,天灾*,谁都想不到素来庄严的祠堂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谢臻压低嗓音,薄唇微微嚅动着,眼睑低低地垂下;却是他不笨,谢家的祠堂,百余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偏偏自己的大哥和妹妹在这里呆了几日就这样,他也曾看过谢家祠堂的位置,靠山傍水,也没有干燥的火源,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很难发生大火。
只是这种话,现在他却不敢、也不能说;到底是自己的亲大哥和妹妹,只是他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烧了自己家的宗祠,这可是大逆不道,死后呀下地狱的。但愿,但愿这次大火是天灾,如果真的是他们,那等祖父知晓……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将他们驱逐出谢家,也不是不可能。
谢玮听了谢臻的话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臻低下头,眼神暗了暗,父子两人之间,再也无话。
渐渐地瞧着那被烧毁的祠堂清理出来,原本庄严肃穆的宗祠,根本不是旁人能够轻易靠近的地方,现在却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个骨架,上面甚至连房顶都已经没有了,断壁残垣,火燎烧过后漆黑的痕迹,谢安走在那祠堂里,地上是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火烧之后的灰烬,他脸上的泪怎么都忍不住。
“这真的是,真的是天要亡我谢家吗?”谢安不住地摇头,谁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老爷,您别太伤心了。”陆氏搀扶着已经摇摇欲坠的谢安,“事情谁都不想发生,可偏偏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样将祠堂修建起来,将祖宗们的牌位请回来。”
谢安闭上眼,眼底尽是颓然,摇摇头;“我谢安一生,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偏偏,偏偏儿女离心,半生疲累,却终究不得安宁。老了,老了,我愧对谢家列祖列宗,我愧对谢家。”
“老爷!”陆氏薄唇紧紧地抿着,“这不是你的错,老祖宗们如果真的在天有灵,也定然会知道的;这……怪不得你。”因为祖宗先辈的生命太盛,秦氏皇族对谢家早就已经起了忌惮之心,总说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太平年代的墨客骚人却能引领舆论,如果这群人要造反,就算能够血腥镇压,那对皇家、皇权也是莫大的冲击。
“爹,您也别太伤心了。”谢玮走过来,伸出手想拍慰谢安,可看到自己那漆黑的手,犹豫了下,低下头,“事情总会过去的。”
谢臻低下头,薄唇紧紧地抿着。
“罢了,罢了。”谢安摇摇头,转头看着谢玮,高大强壮甚至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这个儿子,因为当初自己的女儿失踪,为了让他能够寻找妹妹,离家十余载,现在跟自己也是生分了,“谢煜和谢琦,你也回去看看,两个孩子要都没事才好。”
谢玮低下头,“嗯,儿子明白。”
“那孙儿也先回去了。”谢臻赶紧开口。
谢安无力地罢了罢手,点点头。
整个诺大的宗祠,就只剩下那些来来往往,步履匆匆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下人,谢安、陆氏夫妇和谢明。三个人的面色都非常的难看,盯着那断壁残垣,好似在怀念,又好似带着点点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谢明眉宇微微颦蹙着,走到谢安身边低着头,“这里的东西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老爷您还是回房歇着吧,有奴才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不妨事。”谢安摇摇头,“我就是想看看,谢家宗祠屹立百余载,如今就这么毁了,毁了。”
陆氏闻言,眉头紧皱,薄唇微微抿着,“这么多年了祠堂从来没有发生过走水的事情,这次怎么就……谢明,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