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姑娘。”与她仅有过一面之缘,却受她所托去了兆京,见到了当今的新帝,并随新帝一同出征的陈武,本远远地避在一边,见她笔直向他走来,不禁多了丝局促。
面见天子,随天子一同亲征,这是军营里的人梦寐以求的奢望,他以前甚至想都不敢想,可因为眼前这女子,他达成了让无数人艳羡的心愿。
但是,他更想不到,这个机缘巧合下投宿到他家,并身入东庭军营最终促成了他们落败的人,竟是个女子。
此时她虽仍然一身黑衣,但垂于身后的长发与有别于之前的纤长身姿,让他这一声楚兄弟哽在了喉间,连眼睛也不敢直视。
楚清欢露出一丝淡淡笑意:“陈兄弟。”
一声陈兄弟,让陈武轻轻一震,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女子坦然的眸光,那丝不自在随之散去,心中顿时释然,坦荡一笑。
什么都不必多说,只一声旧时的称呼,便可让人心立即贴近。
楚清欢暗自赞许,眸光一转,看向旁边那一人。
少年眼睫一垂,躲开了她的注视,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该怎样就怎样,你是男子汉,别象个姑娘家。”楚清欢将一个青瓷细瓶递了过去,“这是清凉膏,治烫伤最好,你拿去多抹抹。”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何以念双手背在了身后,没有抬头。
“好没好,我能不知道?”楚清欢一把抓过他的手,把瓶子放在他手里,“你还小,不能留疤,尤其是脸上。”
“我不小了!”何以念倏地抬起头来,神情倔强,刚刚还洁白如玉的脸涨得通红,不知在争些什么。
看着温良怯懦的小兔子瞬间化身炸毛发威的小豹子,楚清欢一怔,一怔之后拍了拍他的肩,默然转身。
何以念紧握着掌心里的瓷瓶,紧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默立半晌,突然发足狂追。
听到后面的动静,楚清欢回过头来,却见少年大步向她奔来,衣衫被风鼓起,几许发丝在鬓边飞扬。
他一直跑到她面前,气喘急促,身子微弯,然而眼睛却始终看着她,等到气息稍缓,他慢慢直起身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姐。”
“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姐,但在我心里,你也是我永远的大哥。”他象是憋着一股什么劲儿,认真而又郑重,但那眼神却又让人无端地觉得沉重。
他的声音已趋于成年男子的低沉,不知为何又带着丝沙哑,说这句话时,他表现得很平静,语调也很缓,可一字一句都仿佛压了座山,很沉。
说完,他又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才转身朝着来路缓缓离去。
楚清欢一直看着他走远,直到他弯腰走入一顶营帐,看着他双手成拳,几乎要将那瓷瓶子捏碎。
如此急促地追上来,只为说这一句话。
有稀稀疏疏的雪花落了下来,她接了一朵在掌心里,看着它渐渐融化,最终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
转身,朝着前面一顶大帐走过去。
“姑娘!”守在帐外的士兵们一看到她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她点点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帐内十分暖和,与夏侯渊所在的大帐相差无几,里面干净敞亮,有淡淡熏香缭绕,一张软榻置于左侧,榻上一人雪白轻裘,眉目淡然,正倚枕看书,听到外面的声响,他轻轻抬对,与掀帘而入的她视线相对,微微一笑,笑容轻柔若清风,一如既往的清雅。
守于榻边的任海眼神颇为复杂,帐外那一声铿锵有力的姑娘他们听得分明,之前那绵延了一路的喊声他们亦是清晰入耳,如此一个在大邺军中拥有这般威信的女子,混入他们东庭军中造成了这么大的危害,他到底是该佩服还是该憎恨?
“殿下住得可还好?”楚清欢朝任海略一颔首,便搬了张椅子坐到软榻前。
“很好。”司马如微笑点头,“皇帝陛下对我很是照顾,一应用度皆是上等,就连这帐子也按照最高规格搭建,没有半点不足可以挑剔。”
两人一来一往语气和睦,一如当初在东庭大营时的那般神态自然,仿佛多年老友一般,让人完全看不出几日前的剑拔弩张,以命相挟。
任海看着憋气,眉头一拧,凉凉地道:“确实好,好到几十个精兵强将轮番十二个时辰守在外头,连放个屁都有人提着刀冲进来。”
此言一出,其他侍卫无不忿忿。
楚清欢眉眼不动,只当没听见。
“任海。”司马如语声淡淡,带有警告,“去那边角落里面壁,你们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