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裴玉立即答应,放开轮椅,探身去摘。
那荷花看着近,伸手去摘才知道离得有点远,裴玉一手抓着栏杆,极力探出上身,那荷花始终没能够着。
“哥哥,算了。”裴瑗见他的身子越来越往外倾斜,心里有丝不安,“我不要那朵了,就摘别的吧。”
“瑗儿要的东西,就是天上的星星,哥哥也要给你摘来。”裴玉朝她宽慰地一笑,“没事的,看哥哥的。”
他跨出栏杆,双脚仅踩着浮桥极窄的边缘,身子往水中倾下,绣着金色云纹的白袍袍摆落入水中,很快被洇湿。
他的身姿伸展如大鹏,双臂绷成一条直线,修长的指尖探向那朵荷花,花瓣一颤,竟被够着了边缘,裴瑗心中一喜,未想那荷花经手指一碰,反而朝另一边漾了漾,离得更远了一分。
“哥哥,不要摘了,你上来吧。”她心中一突,心中更为不安。
“这花比瑗儿还要调皮。”裴玉却并不在意,身子更往前倾,顺便回头朝她调侃了一句。
裴瑗的鼻子有点酸,屏着呼吸看他的手指一点点接近那朵荷花,指尖在与花瓣瓣尖接触的一刹,她觉得心都跟着停了一停,裴玉已小心翼翼地勾着那花瓣朝自己一点点移动,直到他抓住了下面的花茎。
“瑗儿,等着哥哥把花给你摘来。”
爽朗的笑声感染了裴瑗,令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竟都是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将汗都擦在裙子上。
耳边却听得“咔嚓”一声,那木制的栏杆因承受不住太大的重量突然断裂。
“哥哥!”她只来得及一声尖叫,便眼睁睁地看着正举着荷花向她微笑的裴玉脸色一变,毫无转机地直直落入莲池中。
浮桥处于莲池正中,水下是整座莲池最深的地方,非她知道,裴玉不会水。
惊觉到这一点,她骇得面无人色,抓着断裂的栏杆朝下面发了狂般的大喊:“哥哥……哥哥……”
回应她的只是莲池荡开的一层层涟漪,告诉她裴玉确实从这里掉了下去,而不久之后,连这涟漪都成了奢侈,莲池归于原先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一朵折了茎的荷花在水面上静静绽放,美丽如初。
她的哥哥,向来对她有求必应万般宠溺的哥哥,就因为她一个任性的要求,就这样消失了?
她呆愣了片刻,猛然抓住车轮。
她要去叫人,她不能让哥哥死,她要救他。
因为用力过猛,手掌火辣辣的疼,车轮却全然不动,她急得额头冒汗,使劲地拍打着轮椅,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动不了了?
慌乱之中她低头去看,却见车轮的活轴不知何时被卡死,想要它动,除非拆开重修。
她会修么?不会。
就算会,她有时间修么?没有。
一时间她泪如泉涌,心痛得无以复加,双手恨恨地捶打着自己的腿,如果她能走,如果她能走……
脑海里刹那涌现出一个月前的情景,她精神一振,对,她还可以爬!
从来没有这般的果决,从来没有这般的激动,这一刻,她竟对那个痛恨的女子产生出一种感激,如果不是她对她那般残酷,她此时也绝想不到还能用这样的方法。
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扑,她重重摔在浮桥上,手肘与膝盖都生生地疼,她却仿佛感觉不到,拼命挪动着手肘,不断地交替着往前爬。
浮桥很长,她在那桥中央,没有去看两边,也没有去看很远之外的桥头,只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往前爬。
夏衣很薄,细嫩的肌肤很快被磨出了血,斑斑点点,染红了衣袖,斑驳了桥面,她都没有去注意,也没有注意到自己除了手臂在有意识地移动之外,双腿也在无意识中随着手臂的前移而挪动。
随着动作交替的加快,双腿的动作越来越有力,越来越灵活,手臂的压力在不知不觉中减轻,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浑身一震,呆呆地回过头去,看到自己的双腿正往前曲起,做着奋力前行的姿势。
眼泪汹涌肆流,她顾不上欣喜,双手用力撑着旁边的栏杆,感受着原本绵软无力的双腿一点点着地,一点点站直,她等不及让它们适应,便手脚并用,扶着栏杆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一次次跌倒,不知道是被裙摆绊到,还是双腿的无力,她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她要去找人,救她的哥哥。
“砰!”再一次重重摔倒在地,疼得她眼前发黑,她咬着牙撑起双手,却发现身上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
她惊得脸色煞白,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汗还是泪,心中充满着绝望。
“来人……救命……”她拼命大喊,声音破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手指紧紧抠住桥头的木板,指甲嵌入板缝之中,鲜血淋漓。
“哥哥,是我害了你……”她哭得撕心裂肺,悔恨充斥心头,“我不该要那朵荷花……我不该骗你……不该……不该腿好了也不走路……可是现在,现在……我是真的走不了了……”
她边哭边挣扎着往前爬,哭得天地变色,哭得草木含悲,滚烫的眼泪成串滚下来,滴在流血的指头上,混着血再滑落在青石地面上,每爬一步都是一个触目的血手印。
她是真的后悔了,可这后悔来得太迟,迟到铸成大错,无法补救。
她该拿什么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