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鹧鸪山丘与白塔的女性领主陷入一片狂乱时,另一片更为广阔、更为富饶与举足轻重的领土的继承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地做出了旁人看来颇为不智的事情。
“您应该明白,”历经了三任国王,在高地诺曼的首位国王登基加冕的精致挂毯上伫立着先祖,标示着姓氏,十二塔楼的主人之一,掌控着北方最大国度的财政,麾下的行会与商人遍及整个大陆的富凯。康斯特布尔诚恳地说:“尊敬的李奥娜公主,您以前是诺曼国王的女儿;现在,您是诺曼国王的侄女,您仍然是高地诺曼的第一继承人,在您的叔叔没能给您生养出一个堂弟出来之前。”
“高地诺曼的女性没有继承权。”李奥娜翻转着自己的猎刀,头也不抬。
相比起多疑固执的前任国王与不可理喻的现仍国王,公主的一点小脾气根本无法撼动富凯的屏障,他的视线落到了那柄猎刀上,那柄精金猎刀是前任国王赏赐给继承人的,镶嵌黄金与红宝石,但那不是它最珍贵的地方,它的剑鞘与握手部分都包裹着火焰蜥蜴的皮,那种蜥蜴一般只在熔岩与火山中可见,而很多时候,它们的洞穴连同着红龙的洞穴,想要得到它们,既危险又艰难——另一样就是它的刀刃,精金的光芒犹如月光,精灵们的馈赠,“只要您愿意,”他和蔼地说:“高地诺曼的女性就能得到继承权——这也是您父亲的愿望呢。”
李奥娜陡然抬起头,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犀利,神情又是那么地冰冷:“那不是您们竭力想要否决的吗?!”
富凯微微一笑,时间仿佛从未在他身上驻留,他比黛安长公主更为年长,与约翰公爵同年,但这两者早已露出了衰老的迹象,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虚弱的公爵暂时不去说他,黛安长公主和任何一个凡俗间的女人那样沉迷于保持长久的青春与美貌,而她还有着大部分男性也没有的财富与权位,即便如此,她也不那么愿意与富凯并肩而立了——这位财政大臣看上去就像是他儿子狄伦。唐克雷的兄长,还不是那种相差好几岁的——王都的诸多流言中,关于他的年龄就有好几个传说:有人说他得到了一枚能够令他常驻青春的魔法领针,他每天都把它别在衬衫上,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说他豢养的法师为他召唤了无尽深渊中的魔鬼,他与魔鬼做了交易;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从他的母亲那儿继承了她的血脉——富凯的母亲并非本国人。并且对她的家族与姓氏一向讳莫如深,这本该招致疑问,但令王都的人们为之心悦诚服的是她异乎寻常的富有,以及美貌,富凯的绿眼睛就是她带来的,而且她直至原本在外貌上相差无几的丈夫垂垂老矣都不曾散发出腐朽的气味,直至死亡,她的眼睛都如同翡翠般地明亮。
“只要您愿意,”他用那种能够拨动石头心弦的声音说:“就会有这条法律的。”、
“富凯。康斯特布尔……”
“随时听候您的吩咐。”他谦卑地弯了弯腰,轻声说:“只要您愿意给出您的命令,不,只要你的纤指一点。我们就会满足您所有的愿望。”
“包括还伯德温。唐克雷一个清白吗?”李奥娜将猎刀拔出来,刀刃的微光照亮了她那张酷似前任国王,令人望而生畏的脸。
“啊,请别提那个卑贱肮脏的名字。”富凯面色不变地说:“那有辱您的身份……”
“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李奥娜说:“或是您们可以让我的父亲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那是神祗的领域,”富凯说。语气中居然带有些许微妙的不满:“虽然我很愿意满足您的愿望——但如果您真的想要赦免伯德温,好吧,既然您喜欢,”他举起一只手,示意李奥娜不要打断他的话:“澄清他的罪过也只有神祗能够办到,但世俗间的罪行可以用世俗间的权利与金币洗净——十分庸俗,但这是真的,您可以看到并且做到的——只要您成为高地诺曼的统治者,您的权杖、军队与喉舌都能帮您做到这件事情,您会发现这不比您折下一支丁香花儿更困难,您尽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您想要与伯德温缔结婚约……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李奥娜语调愈发平静地说:“您准备把我的叔叔放到哪儿去呢?”
“我亲爱的朋友约翰会是个好国王,”富凯直言不讳地说:“但他实在是太虚弱啦。”
“他有过一个儿子。”
富凯笑了起来:“不,事实上,他时时刻刻都在怀疑这个男孩并非他的血脉,因为他的母亲是在被遣返她丈夫的府邸后才生下他的。”
“还有狄伦,成为国王的父亲不好吗?”
“狄伦是个施法者,”富凯说:“一个施法者可不适合去做一个统治者——除掉精灵,但他们的王与凡俗间的王似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说谎,”李奥娜尖锐地反驳:“据我所知,有两个以上的国家或是地区被施法者统治着。”
“别提那些红袍与灰袍,”富凯抱怨道:“他们那不叫国家,那就是个大法师塔群,想想看,一个国家里百分之三十的子民都是施法者——密集得都快让我呕吐了。”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总之,别提狄伦,我熟悉他,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他不会成为高地诺曼的国王的。”
这次轮到李奥娜公主笑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想让你唯一的儿子踏进你布置的陷阱吗?”
“恕我直言,”富凯温和地说:“我可不觉得高地诺曼的王座会是一个陷阱,就算是个陷阱,殿下,也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不惜杀死他们的父母子女只为一试的。”
“但那不是我,”李奥娜说:“我不相信你,是的,富凯。康斯特布尔。我的父亲相信你,他曾经对我说过,富凯是条狡猾的狐狸,但他值得信任,因为你是康斯特布尔,他指着那张挂毯上让我看你祖先的姓氏,康斯特布尔,在诺曼人的语言中就是王庭总管之一,你们忠诚于国王,也只忠诚于国王——直到你。富凯,你并不忠于我的父亲,但你也不忠于我的叔叔约翰,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因为你似乎更高兴看到这个国家陷入混乱——我不会接受你,无论你的建议与想法听起来有多么的美妙与正确,我知道我不是个聪慧过人的人,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绝不会听从你的安排。”
她顿了顿。“我还会告诉我叔叔这件事情,也许他会如我的父亲那样盲目地相信你的谎言,或者认为我居心叵测,但我会去说的——你可以开始考虑如何解释了。”
富凯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看到她,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您这么认为……我只能说我很遗憾。”
“你可以离开了,富凯。”